“公子,夫人让我等去伺候您,亦或回长公主府。”白芍低声道。
管家双手奉上库房钥匙,战战兢兢地禀报:“夫人将钥匙与账簿……皆送至老奴这里。”
蔺聿珩静静僵立原地,如今分明是仲夏将至,他却觉得置身于寒冬。
“夫人……现在何处?”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
“公子!”
恰在此时,青杉匆匆奔来,脚步尚未站定,便急声禀报:“午后乔姑娘自穆府搬出,连穆府匾额都被摘除了!”
闻言,蔺聿珩身形一晃,面色瞬间变得惨白,继而迅速转身往府外跑去。
然而,他刚至府门口,恰好与身着一袭紫衣的穆岁安,迎面撞个正着。
她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拎着两包玉芳斋的糕点,神态看似悠然自得。
一时之间,夫妻二人四目相对。
穆岁安下意识地想要打声招呼,但又赶紧闭上嘴巴,而后目不斜视地往府内走去。
她才不要这样自讨没趣,巴巴跑去贴人家的冷脸呢!
“喂!你干什么啊!”
原来,穆岁安刚行一步,蔺聿珩突然将其拦腰抱起,大步往合安院走去。
“郡王爷!临安郡王!你不要认为这里是你的地盘,我就会任你宰割!”
“我警告你,姑奶奶要是发威,你这一堆护卫,都不够我一个人打的!”
穆岁安一边低声警告,一边随意用点巧劲,便从蔺聿珩的怀中挣脱下来。
“你一天天的犯什么毛病啊!”她后退两步,昂首瞪向眼前的男人,身体呈攻击姿势。
“……”蔺聿珩嘴唇直哆嗦,“你是想在此说话,还是回屋再言?”
细听之下,他颤抖的声音中,似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
穆岁安的眉头紧紧皱起,那满是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身着一袭青衣的蔺聿珩。
没啥大事……反正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回屋再说!”
丢下这四个字,穆岁安便大摇大摆地往合安院走去。
一时不慎牵扯到左肩伤口,她霎时疼得龇牙咧嘴,但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身上有伤,走得慢些……”
“关你屁事!”穆岁安头也不回地怼了蔺聿珩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昨个夜里还冷若冰霜,全然不将她当一回事,此刻又大献殷勤,实属头脑有毛病!
离家出走,是因为长公主擅自将韩令仪接来,郡王爷言而无信去救人。
救晋王更是义不容辞!就凭晋王帮过她两回,她就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天地为证!这一次她真的是什么过错都没有!
直至回到合安院,大门紧闭,穆岁安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恶狠狠地瞪着蔺聿珩。
这副豪迈霸气的坐姿,看上去简直是与穆风如出一辙。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穆岁安下巴一抬,吐出八个字来。
蔺聿珩心底犯怵:“……”
他竭力维持面上平静,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你……你为何要让那两个丫鬟离开?为何又交出管家大权?”
他并未落座,而是鼓起勇气立在穆岁安面前,垂首直视着妻子的眼眸。
“白芍与海棠的身契在何处?”穆岁安与他对视,不答反问。
“在母亲手中……”
话未说完,蔺聿珩戛然而止,这才想起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
出府别居时,府中的丫鬟仆从皆是他另行择选,与长公主府无关,卖身契皆在妻子那里。
唯独那两名丫鬟……只因妻子素来用得习惯,他便将二人带出。
偏偏忘记了向母亲要回卖身契……
“这不就结了!”穆岁安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就算她们忠心,但终究不是自己人。”
“此事……是我的过错……”蔺聿珩缓缓蹲下身子,满怀歉意地开口。
“你若不想换人,我即刻将她们的卖身契取回……若不愿再用,我亲自去挑选几名丫鬟。”
言罢,蔺聿珩试探着伸手,欲小心翼翼地握住妻子放于腿上的手。
然而,穆岁安悄然收回双手,摇头拒绝道:“不必了,反正我不习惯有丫鬟伺候。”
“哦……”蔺聿珩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一下衣袖,似在缓解方才的尴尬。
“那么……管家权呢?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是临安郡王府的主母,为何要舍弃呢?”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你究竟是不想要这管家权,还是不想要他了?
“我不会,也懒得管!”穆岁安言简意赅地低声回应一句。
“……”蔺聿珩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苦涩的淡笑,自然知道妻子是在诓骗他。
飞云寨数万人的粮草与药材,妻子都能将账目算得那般清楚,更遑论是区区郡王府!
“你为何非要拼命救晋王?”蔺聿珩直视着妻子的眼眸,轻声问道。
“晋王爷曾经帮过我啊!”穆岁安白了他一眼,“寺院后山、解毒丸,哪件事你不知道?”
那无比嫌弃的眼神,恨不得将眼前男人的脑袋给撬开。
“我是想问……”蔺聿珩道,“你为何非要那般拼命?以致自己伤痕累累?”
听到这话,穆岁安只觉与这男人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那是厮杀,刀剑互砍啊!又不是君子切磋!受伤太正常了!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啦!”
“你不就是怀疑,我是不是想要红杏出墙吗!有话不会直说啊!”
“那行,我告诉你,我一天都不想再和你过下去了!咱们和离!”
近乎咆哮般地吼出这番话,穆岁安抬脚猛踹,直接将桌子踹翻,茶盏瞬间滚落一地。
“夫人……”
“滚啊!”
双目赤红的穆岁安,用力推开上前的蔺聿珩,全然不顾自己左肩上正在渗血的伤口。
“那韩令仪想要置我于死地,你娘捧着她,你出尔反尔去救她!现在还想给她挽回名声!”
“凭什么啊!我只是知恩图报出手救下晋王,你就在这阴阳怪气!”
“你们娘俩,从来就没有将我视作一家人……不对!是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
话音未落,穆岁安缓缓蹲下,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头深埋于臂弯之中。
“全都是坏人,我讨厌你们……”
她的声音从开始的怒吼,渐渐变成了呜咽,最后竟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她的哭声,是那么得悲凉无助……
此时此刻,从未见过妻子如此模样的蔺聿珩,心如刀绞,疼痛难忍。
他全然不顾妻子方才所说的“和离”二字,慌忙跪地,手足无措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
“不要碰我!”
穆岁安猛然抬头,将面前的蔺聿珩一把推开,继而起身向门外跑去。
刚踏出合安院的大门,她见数人正迎面而来,遂不顾自身伤势,施展轻功迅速离去。
待蔺聿珩踉跄着追出门外,妻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的手心不慎按在茶盏碎片上,鲜血正不断滴落,然他仿若未觉,只是急速奔向府外。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名中年太监目睹此景,满脸惊愕地看向身旁的管家,似在寻求答案。
待见到管家一脸茫然地摇头,他赶忙带领宫人,步履匆匆地回宫。
今日宸贵妃娘娘命他来此,是将诸多厚礼赠予临安郡王妃。
然而,若他方才没有看错,临安郡王妃似乎是哭着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