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随彧暂离殿内之际,余光恰好瞥见拐角处露出的那抹紫色衣摆。
如此甚好,但愿自此以后,他与长公主的这段孽缘,能彻底终止。
他回归飞云寨做一介乡野村夫,长公主在京城安享荣华富贵……
待殿内只余二人时,穆岁安与太后四目相对,或许已明白其要说什么。
“太后,我与郡王爷已和离,着实管不着他和长公主的事情了。”
说话间,穆岁安低垂着头,双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系在腰间的青色香囊。
这是柳姨亲手所做,用最好的绸缎绣制而成,里面填满安胎养神的草药。
“宴安对你百般怜爱……此乃人尽皆知之事……”太后无奈叹息,“此事皆因新帝逼迫。”
“那又如何?”穆岁安撇了撇嘴。
“反正和离之事已传遍京中,我现在是自由身,即便明日就找个少年,也没关系。”
“太后,您还有什么吩咐?我要回家吃饭了,乔叔还在等着我呢。”
说着,穆岁安再次福身行礼,一副急欲往殿外奔去的架势。
“岁岁,哀家自问待你不薄……”太后稍作犹豫,“你可愿答应哀家一事?”
瞧见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穆岁安心神一凛,瞬间提高了警惕。
“岁岁,秦王身体每况愈下,急需药引入药,念在乔棠的情分上,也请你出手相助。”
果不其然,下一刻,太后忽地提出此等令人难以置信的要求。
“……”穆岁安摇了摇头,“抱歉,我无能为力,实在是帮不了秦王……”
“不!”太后急声打断,“药引就在新帝手中!他待你不一般,只要你愿意亲自去求……他会答应的!你忍心让乔棠守寡吗?”
听到这话,再看太后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穆岁安霎时气得头顶冒烟。
“太后既知皇帝的心思,为何还要逼迫我去求!我应该怎么求药?去向皇帝献身吗?”
“难道太后不知,这世上最难偿还的便是人情债!我凭什么要为了秦王而搭上自己!”
“你们嘴皮子一动,就把这天大的难事推给我……还要不要脸啊!”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穆岁安全然不顾什么尊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刚至殿门口,她脚步稍顿,恰与迎面而来的姜奕承撞个正着。
“小……穆姑娘……你这是……”
本就怒不可遏的穆岁安,见到道貌岸然的皇帝,顿觉怒火噌噌往外冒。
“拜见皇帝……民女失礼了,还望皇帝陛下恕罪,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胡乱行着不伦不类的礼节,语无伦次地请安,继而闷头往外跑去。
白眼狼!她拼死拼活地救人,这狗东西却在背后给她使绊子!京中就没有一个好人!
一个两个都是该死的混账玩意!
“我……”姜奕承下意识地追上去。
然而,他想到太后递来的密信,只得迅速折返,怒气冲冲地走向寿安宫。
无需多问,必定是蔺聿珩将和离之真相告知了穆岁安……
姜奕承踏入寿安宫时,只见太后正强撑着精神,静候自己到来。
“皇祖母!你以为世人会相信,你胡乱编造的谎言吗?”
“倘若父皇身世存疑,那皇祖母与郑国公府,岂非同样犯了欺君之罪!”
说罢,姜奕承将一封密函,愤然地甩至太后面前。
太后向来自诩行事光明磊落,而今为了庇护爱女,竟满口胡言乱语,不顾皇家颜面!
“世人是否相信……无关紧要!”太后冷笑一声,“你那些皇叔会相信的。”
“皇位……多么引人心动!只要哀家昭告天下,当年蒙受欺骗,以致混淆了皇室血脉……”
“届时哀家以死谢罪,那些亲王定会打着拨乱反正之名,群起反之!”
“姜奕承,莫说是你了,便是先帝的所有子嗣,皆会被视作野种……”
话语未尽,太后戛然而止,只因姜奕承蓦地伸手,扼住她的脖颈。
“皇祖母……朕真是小瞧你了!好一个老而不死是为贼!”
“即便皇叔犯上作乱,但那些归于朕麾下的群臣,为顾自身,也会坚定地与朕为伍!”
说到这里,姜奕承猛然松手,将几近窒息的太后狠狠甩至一旁。
“朕并非惧怕你的阴谋诡计,只是不愿大雍……自此陷入无休止的内乱!”
“皇祖母放心,昭阳姑母会是大雍尊贵的大长公主,直至寿终正寝!”
“只要郑国公府安分守己,朕不会赶尽杀绝,保其一世富贵荣华!”
姜奕承斜睨太后,此番言语算是一种无声的妥协,亦是帝王之承诺。
闻言,太后顿觉如释重负,随后艰难地坐起身,重重咳了两声,喉咙才能发出声音。
“将药引还与秦王!此外,今后不得为难宴安,觊觎穆岁安……”
“老东西!你活腻了是吧!”姜奕承阴恻恻地喝断太后之语。
“朕已然赦免昭阳姑母,皇祖母万不可得寸进尺!如若不然……休要怪朕翻脸无情!”
“皇祖母,你可要多活几日,切莫耽误了朕的登基大典……”
言尽于此,姜奕承拂袖而去,寿安宫的殿门亦随之紧闭。
太后知道,自先帝病重之后,寿安宫已在这位新帝的掌控之中。
多年来,她与先帝明争暗斗,最终两败俱伤,却被宸贵妃母子坐收渔利。
这母子二人……真是太会伪装了!
她自诩睿智,看人极准,却未曾料想那狐媚惑主的宸贵妃,已遣心腹与朝臣相互勾结。
好一个昭平侯府!表面上虽无一人入朝为官,然三省六部之中,却处处都是其党羽。
时至今日,太后唯一欣慰的是,她得以保全自己的女儿……
与此同时,宫门口处,蔺聿珩好不容易追赶上疾行的妻子与父亲。
“安安……”
“临安郡王!你再敢乱叫一声,当心姑奶奶割了你的舌头!”
此时的穆岁安,对待蔺聿珩,全然不见昔日的笑意盈盈与娇俏柔情。
她举手投足间,冷漠无情,俨然是一个霸气侧漏的凶悍匪首。
“我……”蔺聿珩张了张嘴,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妻子身侧的父亲。
“……”乔随彧悄然移开视线,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且不论父子情分,单就此事而言,实乃宴安处置失当,伤及岁岁之心。
隐瞒实情,贸然和离,此为一错。
其二,为护母亲,舍弃发妻,此举虽合孝道,亦为人之常情,然终是对岁岁有失公允。
如此嫌隙,任谁都难以消除,唯有岁岁自己慢慢淡忘,方能走出……
“我警告你,不许再跟着我了!”穆岁安狠狠瞪了一眼蔺聿珩。
“若非给乔叔面子,我早就将你的狗腿给打断了!岂容你在此蹦哒!你个糟心玩意……”
“郡王妃……穆姑娘!”
穆岁安话音未落,只见一名身着绿衣的丫鬟神色匆匆地跑过来。
“穆姑娘、乔大人……今日秦王殿下入宫探望皇后娘娘,方才乔孺人与王妃发生冲突……”
“乔叔!有人欺负棠棠,杀过去!”
丫鬟尚未禀报完毕,本就余怒未消的穆岁安,即刻拉着乔随彧登上马车。
马夫挥动马鞭,驱马直奔秦王府。
“糟糕!”蔺聿珩见状,顿觉不妙。
“立刻去通知秦王回府!”
丢下这句话,他迅速翻身上马,急忙追着前方马车而去。
此时此刻,妻子正在气头上,恐会按捺不住,选择大打出手。
闹出事端倒是无碍,主要是妻子的身孕尚不足两月,极易动了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