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病了。
高烧40度,浑身滚烫得像刚从窑里烧出来的青花瓷,还是那种火候过猛、随时可能裂开的残次品。他躺在客房的床上——自从上个月\"那场闹剧\"后,林晚意就禁止他进主卧——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欧式雕花,数到第387朵玫瑰时,房门被推开了。
\"还没死呢?\"
林晚意的声音带着刚做完SpA的慵懒,飘进来的时候还混着一股鸢尾花香水味。沈砚没动,只是眨了眨眼,视线模糊地看见她倚在门框上,一袭丝绸睡袍,手里还端着杯红酒,像是在参加什么上流社会的病人观赏会。
\"真遗憾。\"她抿了一口酒,鲜红的唇印留在杯沿,\"我连烟花都订好了。\"
沈砚想笑,但喉咙里像塞了把烧红的炭,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什么颜色?\"
\"当然是红色,配你烧成这样多应景。\"她晃着酒杯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声音,但沈砚还是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她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的美甲划过皮肤,像毒蛇的信子。\"啧,真烫。\"她嫌弃地皱眉,却突然笑起来,\"你说,要是现在把你的脑袋敲开,会不会直接蒸熟?\"
沈砚闭上眼睛:\"...试试?\"
林晚意轻笑,收回手,从睡袍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他惨白的脸\"咔嚓\"拍了一张。\"发朋友圈,\"她低头打字,念出声,\"'老公生病了,好心疼~'......配个哭泣的表情,怎么样?\"
沈砚没理她,翻了个身,把被子裹紧。背后传来她夸张的叹气:\"真没劲,以前我发这种,你还会在底下评论'爱你老婆'呢。\"
\"现在也可以。\"他闷声说,\"只要你把手机给我,我替你写八百字小作文。\"
林晚意踢了踢床脚:\"喂,转过来。\"
沈砚不动。
\"我数到三,\"她的声音冷下来,\"一...\"
沈砚慢吞吞地转回来,看见她正用红酒在床头柜上画圈,像在搞什么邪教仪式。\"喝药。\"她指了指桌上那杯黑乎乎的东西。
沈砚瞥了一眼:\"...你下毒了?\"
\"是啊,砒霜拌鹤顶红,喝下去三秒暴毙。\"她翻个白眼,\"赶紧的,别耽误我晚上约会。\"
沈砚撑起身子,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苦得头皮发麻。林晚意突然凑近,近到他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知道为什么亲自喂你吗?\"她压低声音,\"怕你装病偷偷倒掉——上次的维生素片,你在马桶水箱里藏了半瓶吧?\"
沈砚呛了一下,药汁从嘴角溢出来。林晚意用拇指抹掉,顺手蹭在他睡衣上。\"乖,\"她拍拍他的脸,\"别死啊,葬礼很贵的。\"
说完,她起身离开,睡袍带起一阵香风。到门口时又回头:\"对了,张医生说你这是病毒性流感,会传染。\"
沈砚哑着嗓子:\"所以?\"
\"所以我这周睡城南公寓。\"她眨眨眼,\"刚好陈公子回国了,他说想尝尝我新学的惠灵顿牛排...你知道的,男人嘛,就爱趁虚而入。\"
门关上了。
沈砚盯着天花板,突然笑起来,越笑越厉害,最后蜷成一团咳嗽。床头柜上,她忘带走的红酒杯底,残留着一抹口红印。像血。
三小时后,沈砚被敲门声惊醒。
\"先生,该吃药了。\"管家老周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新的药碗。沈砚撑起身子,发现床头柜上的红酒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盒退烧贴和体温计。
\"夫人吩咐的。\"老周把药递给他,眼神闪烁,\"她说...如果您半夜死了,会影响她明天的早餐胃口。\"
沈砚接过药碗,突然问:\"烟花真的订了?\"
老周的表情僵了一瞬:\"...是,明天晚上八点,滨江公园。\"
\"什么规格?\"
\"呃...三万响的'普天同庆'礼花弹,带LEd字幕的那种。\"老周擦了擦汗,\"夫人说...说...\"
\"说什么?\"
\"说如果您撑到明晚,就改成庆祝您大病初愈。\"
沈砚把药喝完,苦得舌尖发麻。老周欲言又止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先生,您要不要...给夫人打个电话?她刚才问我要了陈公子的航班号。\"
\"不用。\"沈砚躺回去,\"记得提醒她,惠灵顿牛排的酥皮要用鸭油,她上次做的太干。\"
老周叹气离开后,沈砚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上有条未读短信:【城南公寓2801,密码是你生日倒过来。带好相机。——K】
他删掉短信,望向窗外。夜色里,林氏集团的LEd广告牌正在播放新品香水广告,林晚意的脸在霓虹中若隐若现,红唇微启,说着广告词:\"...致命的诱惑。\"
沈砚突然想起结婚那天,她也是这样涂着艳红的口红,在宣誓时偷偷掐他手心:\"沈砚,你永远都是我的。\"当时他以为这是情话,现在才明白是诅咒。
凌晨三点,烧终于退了些。沈砚爬起来,从衣柜暗格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有他这半年收集的所有东西:林晚意和不同男人的亲密照片,她转移资产的证据,甚至还有她指使人举报自己学术造假的录音。
最底下是一张去云南的单程票,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
他正要把文件袋塞回去,突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惊喜吗?\"林晚意倚在门口,睡袍换成了紧身连衣裙,手里晃着车钥匙,\"陈公子航班取消了...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回来看你死没死。\"
沈砚迅速把文件袋塞进被子里,但已经晚了。她的目光落在衣柜暗格上,嘴角慢慢扬起:\"啊啦...我的小老鼠,终于学会藏东西了?\"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每一声都像踩在沈砚神经上。就在她伸手要掀被子的瞬间,沈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装什么装。\"林晚意冷笑,但还是下意识摸了摸他额头,\"...啧,怎么更烫了。\"
沈砚抓住她手腕,声音虚弱:\"...别走。\"
林晚意愣住了。这是半年来他第一次示弱。
\"我梦见...\"沈砚闭着眼,睫毛颤抖,\"梦见你真的给我办葬礼...来了好多人,都在笑。\"
林晚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抽出手:\"神经病。\"但她没走,而是拿起床头的水壶倒了杯水,\"吃药,然后睡觉。明早我要看见你活着。\"
沈砚乖乖吞下药片。林晚意站在窗前点了支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里明灭。
\"知道为什么选红色烟花吗?\"她突然问。
沈砚摇头。
\"因为...\"她吐了个烟圈,笑了,\"红色最配你吐血的样子啊。\"
说完她就走了,但这次没关严门。沈砚听见她在走廊上打电话:\"...对,取消烟花订单...不,不是因为他要死了...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他配不上这么贵的葬礼...\"
脚步声远去后,沈砚从被子里摸出文件袋,发现边缘沾了血迹——是他刚才咳嗽时咬破的嘴唇。
他轻轻擦掉血迹,突然笑了。这场病来得真是时候。林晚意永远不会知道,那些\"高烧咳嗽\"和\"虚弱\",有多少是拜他偷偷服用的药物所赐。
窗外的广告牌换成了珠宝广告,模特戴着镣铐形状的项链,广告语闪烁:\"永恒的束缚\"。
沈砚把机票撕成碎片,冲进马桶。云南太近了,他需要更远的地方。
最好是,连烟花都照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