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比来时多了几分沉闷,也多了几分…诡异的安静。镇长提供的马车还算舒适,但车厢内的气氛却远谈不上轻松。杨浩依然裹着他的斗篷,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时不时瞟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拉文德女爵。阿黛拉则坐在他旁边,目不斜视,但紧绷的侧脸和偶尔瞟向杨浩又迅速移开的眼神,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只有索菲亚,在最初的紧张过后,正拿着小本子,认真记录着什么,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石灰石贸易做准备。
拉文德女爵靠着车窗,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手臂上的伤口经过处理已经不再疼痛,解毒剂也压制了毒素的蔓延,她的气色恢复了不少。但内心的波澜,却远比身体的不适要汹涌得多。
昨晚那个哥布林…杨浩…他救了她。不仅如此,他还掌握着那种威力惊人的、绝非魔法的武器。而现在,她正坐在前往他“老巢”的马车上。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当马车驶近落叶驿站时,女爵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驿站规模比之前来扩建了不少,干净整洁,门口挂着新漆的招牌,几匹膘肥体壮的驮马拴在旁边,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人类侍者在忙碌。空气中飘来诱人的烤肉香气,混合着某种…熟悉的香料味。
落叶驿站比上次来的时候规模更大了。完全不像是普通的边境设施。
马车没有停留,继续前行。很快,他们进入了橡树谷新村的范围。女爵更是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出现在眼前的,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种饱受哥布林袭扰、勉强维生的破败村落,而是一个规划整齐、生机勃勃的新兴聚居点!一排排新建的木屋和石屋错落有致,田地里种植着绿油油的作物,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简易的灌溉设施。更让她震惊的是,村子里不仅有人类,还有哥布林的身影!她亲眼看到一个哥布林正在帮一个人类老妇人修补栅栏,动作虽然笨拙,但态度却十分认真;远处还有几个哥布林小孩和人类小孩混在一起追逐打闹!
这…这怎么可能?! 女爵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哥布林和人类…如此自然地生活在一起?没有恐惧,没有敌意,甚至…像是家人?这完全颠覆了她从小到大的认知,也让她对那个哥布林首领杨浩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创造出这样一个…奇迹?或者说…异端?
就在女爵内心翻江倒海之际,马车终于缓缓驶入了哥布林营地的大门。如果说橡树谷新村让她惊讶,那眼前的营地则让她彻底震撼。坚固的原木围墙(虽然有些地方还在修补,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围墙内是更加坚固的石木结构房屋,布局合理,甚至还有中心广场和简易的训练场。最显眼的,是广场中央那根高高耸立的、她从未见过的灰色石柱…
“到了。”杨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率先跳下马车,然后转身,想像个绅士一样扶女爵下车,但手伸到一半又尴尬地停住,最后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黛拉和索菲亚也跟着下了车。
几乎在他们下车的同时,两个身影就从营地里飞奔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和期待。
“首领!你可算回来啦!”米拉的声音最大,人还没到,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已经兴奋地摇成了风车。她穿着清凉的背心短裤,活力四射。
“杨浩!”莉娜的声音则带着几分娇羞和急切,她手里还拿着几株刚采摘的草药,显然是从药圃直接赶过来的。
两人跑到近前,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扑向杨浩,却在看到紧随杨浩下车的那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时,同时僵住了。
莉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苍白和受伤。她看着那个穿着华贵服饰(虽然是便于旅行的款式,但材质和剪裁一看就非凡品)、气质高雅、容貌绝美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明显有些心虚的杨浩,再联想到他昨晚一夜未归…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她的眼睛迅速红了,水汽氤氲而上,嘴唇微微颤抖着。
米拉的反应则更加直接和火爆。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转为冰冷的愤怒。金色的猫眼眯了起来,死死盯住那个陌生女人,又像刀子一样刮向杨浩。她的猫耳向后抿起,尾巴僵直地竖立着,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老娘要炸毛了”的危险气息。
“杨!浩!”米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又冷又硬,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谁?!”她往前一步,双手叉腰,像只护食的母豹子,死死挡在杨浩和女爵之间,“出去一趟,不仅夜不归宿,还给我带回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我和莉娜…现在连阿黛拉也算上…我们三个还不够你玩的是吗?!你这该死的花心大萝卜!绿皮渣男!”
她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整个营地门口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噗嗤…”
站在一旁,原本保持着贵族仪态、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拉文德女爵,听到米拉这番信息量巨大、逻辑清晰(?)的控诉,看着杨浩那瞬间变得比哥布林皮肤还绿的脸色,以及旁边莉娜那泫然欲泣、阿黛拉那想找地缝钻进去的窘迫模样,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微、但绝对是憋笑的声响。她迅速用手帕掩住嘴角,微微侧过头,肩膀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不不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杨浩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冷汗都下来了。这修罗场来得也太快太猛烈了吧!他急忙摆手,试图解释,“这位是…她是…”
“是什么?是你新勾搭上的小情人?还是哪个贵族小姐被你骗到手了?”米拉根本不听他解释,她指着女爵,语气尖酸刻薄,“长得是挺漂亮的,气质也不错,怎么就眼瞎看上你这个丑八怪了?!”
莉娜在一旁已经说不出话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上去委屈极了。
“不是的!米拉你误会了!”索菲亚赶紧上前,试图解围,“这位是拉文德女爵大人!是卡林迪亚东北行省的领主!我们昨天在路上救了遇袭的女爵大人!”
“女爵?!”米拉和莉娜同时愣住了,看向那个正努力憋笑的漂亮女人。领主?这么大的官?
就在这时,闻讯赶来的艾拉也看到了马车旁的景象,当她看清女爵的面容时,立刻吓得脸色一白,赶紧上前几步,恭敬地行礼:“拜见女爵大人!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恕罪!”
这下,莉娜和米拉彻底傻眼了。连艾拉都认识?还行这么大的礼?难道…真的是女爵?
她们俩面面相觑,刚才那股兴师问罪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闯了大祸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尤其是米拉,想到自己刚才指着一位实权女爵破口大骂…她感觉自己的猫尾巴都要吓得掉毛了。
杨浩看着这戏剧性的反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觉得哭笑不得。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看向旁边那位还在努力维持仪态、但嘴角明显憋着笑意的女爵大人,感觉自己未来在营地里的“地位”,恐怕又要经受严峻的考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