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说话。”
周管家让大家止住声,侧着耳朵:“好像人要出来了。”
锦瑟推开门,周管家神色肃然的退开几步。
她勾了勾唇,轻轻吐出一句:“人暂时死不了了”。
不过人要完全清醒,她估摸还需一两日。
周管家差点气晕过去,啥叫暂时死不了了。
这话,他怎么敢回禀给太夫人听。
不过好歹是活过来的意思了。
周围的下人还记得刚才不知是谁说的那声“妖女”,纷纷朝锦瑟投去不太友善的目光。
“这姑娘瞧着实在是....邪门。”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瞧瞧,那双眼睛,一动不动,真吓人。”
“难道真是妖女?”
锦瑟淡然转身,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周管家一刻不敢怠慢,赶紧进屋看了看床上的主子爷。
恢复生机的陆时铭此时俨然一副睡着了的模样,安静又祥和。
“主子,主子的手指动了!”
他扑到床前,声音里带着激动,慌忙朝外喊道:“快,快去禀告太夫人,主子爷活了。”
正在佛龛前祈祷的太夫人听到丫鬟的通报,赶紧放下手中的沉香佛珠。
“好,好啊。”
她眼泛泪光,察觉有些失态,慌忙拿起云锦帕子一擦,深深松了一口气。
“走,去栖梧院。”
***
看着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的陆时铭,太夫人眼中闪烁着慈爱的光。
她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只要你活过来就好,一切都有希望。”
这时,陆时铭沉重的眼皮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慢悠悠的竟然睁开了。
“醒了!醒了!”
一声雀跃的呼声响起。
太夫人身子一怔,腰背立马支棱起来。
“铭儿,你醒了?”
国公府众人皆涌了上去,团团将陆时铭围了起来。
“主子爷。”
“太好了。”
陆时铭嘴唇微微张合,声音细小微弱。
锦瑟被众人挤到了角落里。
她麻木的挪动脚步,靠在院里的老槐树下坐着。
太夫人又抹了抹眼角,欣喜的朝着周管家吩咐道。
“铭哥儿的身子还需慢慢调养,府中珍藏的灵药和滋补品只管吩咐厨房,叫他们做了送过来。”
周管家高兴的应承道,传话时走路都带着风。
趁着主子爷醒来前,这府中上上下下都得好好整顿一番。
栖梧院的人尤其忙碌,洒洗、搬抬,忙得不可开交。
夜幕降临,府中的灯火渐渐亮起,厨房里传来阵阵药香,与晚风中飘来的花香交织在一起。
太夫人亲自清点药品忙了好一阵儿,连带着晚膳也比平日多添了一碗。
而锦瑟竟不知不觉靠在老槐树下睡着了...无人问津。
从云州到京城,她整整赶了三个月的路,一刻不敢停歇,实在是累极了。
“锦瑟姑娘呢,可用过晚膳没有?”
太夫人靠在软榻上,碧莲慢悠悠的给她捶着小腿。
铭哥儿意外苏醒,事情太多,她竟也疏忽了这位国公府的恩人。
而那些惯会看脸色的下人竟也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锦瑟。
“说是累得睡着了,周管家已经去伺候了。”
周管家等在旁边,直到锦瑟睁开眼皮,才上前搭话。
那眼神里多了几分恭敬。
谁叫陆时铭醒来后问了句:救他的姑娘在哪里。
周管家一向以主子爷的心腹自居,再不敢怠慢。
“锦瑟姑娘,栖梧院后边有两栋房子,西边那栋清净些,你可愿住下?”
锦瑟思索着,并未立刻表明态度。
周管家不敢打扰,只引着她来到布好菜的桌前。
“也不知姑娘的喜好,简单做了些,您看看合不合口味。”
“这是我们国公府厨子的拿手菜,您尝尝。”
“这个汤滋补得很,您喝一碗。”
周管家的讨好和殷勤,似乎将锦瑟的冷淡化于无形,吐出的字都变多了。
“我自己来。”
“我住西院。”
“你出去吧,吵到我了。”
周管家舔着脸,笑了笑:“我得把您照顾好,不然主子爷醒了会怪我的。”
锦瑟夹菜的筷箸微微一顿。
这陆时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看他醒来后,满院子的下人脸上皆是藏不住的欢喜,猜想他应是心善仁厚之人。
但他分明又害得云州上万将士死不瞑目...
***
国公府二房院里,陆成轩得知消息气得连摔了好几个杯子。
“他可真是命硬,这都没死成。”
小厮岩石走进来,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直打转,像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二爷,外边可有官兵在追查来路不明的人....”
陆成轩又举起杯子:“云州军全员战死,兵部脸上没光,非说是朝廷里出了奸细,还混入了百姓之中,到处搜查,搞得人心惶惶。”
岩石奸笑着指了指栖梧院的方向:“今天给大爷看病那女子,可不就是来路不明。”
“栖梧院的人还说,她是妖女。”
“你已经查过了?”
陆成轩收回杯子,来了兴趣。
“真是来路不明的妖女?”
“满京城打听可都没有姓锦的人家,又是个生面孔。”
岩石满脸忿忿不平:“她坏了您的好事,让您做不了国公府的当家人,得让她付出点代价。”
陆成轩摇晃着脑袋,觉得这话说得极有道理。
陆时铭他对付不了,太夫人得罪不起。
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妖女,总能给她点苦头吃吧。
不然他难咽下心中这口恶气。
“快,派些人手守在西院外头,把人看紧,别叫她跑了。”
岩石得了命令,有些得意。
“兵部搜查的官兵里有个是我同乡,明天我就叫他上门抓人。”
“你小子,够机灵。”
西院偏僻离二房又近,太夫人鲜少过问。
陆成轩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
小妖女,看我怎么好好教训你。
***
锦瑟洗去一身风尘后,她把背上的小包袱往怀里一放,蜷缩着腿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
困意袭来,她很快入梦。
梦里仍旧是三更天的雨渗进甲胄裂口,满眼望去皆是云州边界堆积如山的尸体。
鼻腔传来一股混着铁锈的血腥气——这味道她太熟悉。
十二岁随父兄出征漠北,十五岁入云州军戍边,直到无数只淬毒的羽箭穿透父兄的心脏,朝夕相处的士兵一一倒地。
她才惊觉,这个铁腥味代表着怎样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