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阳光铺满河西走廊，北凉的孩子们回来了。
三人挨个出站台，两男一女，个子忒高。
等差数列出现在秦卫东赵彩珍面前，先是穿雪白长衣的秦若水，后面是周南，再后来张永福。
“爸爸妈妈！”
秦若水扔掉行李箱，张开双臂……
她先给秦卫东一个拥抱，然后直接扑在赵彩珍怀里赖着不放了，赵彩珍宠溺地触摸着她的头，捋着本不乱的头发，眼圈有点泛红。
“岳父！”周南上去抱了抱，秦卫东笑中带泪，拍了拍背，意思是差不多得了。
张永福看着有点羡慕。
周南想抱抱赵彩珍的，被秦若水霸占了，他转了半圈后从背后抱住了赵彩珍，连同秦若水一起抱了。
“走开，儿子你有病是吗？！”
“……妈，爸爸呢？！”
“去商场了，说他在城里等着，第一次去若水家，不能空手。”
赵彩珍被两个孩子抱着甜蜜又无奈。
路过的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你给我走开，我抱若水，你掺乎什么！”
赵彩珍疼惜地笑着看了眼儿子。
“走吧！回家吃饭，小张一起去，你还没去过家里呢！认一下门。”
秦卫东真诚邀请。
“好的秦叔叔，恭敬不如从命！”
张永福瞄了眼周南，看他嘴一拧，马上会意。
车开进小区时，周援朝也到了。
“我说一会回来再买，非是不听，早知道你去买礼物，就不放你下去了！”
秦卫东停好车，赶紧接过来夺过大包小包自己提着，不忘埋怨。
“爸爸好！”
秦若水赶紧打了招呼。
“叫我吗？没错，孩子叫的是我！……”
“哼！明明是我，你凑什么热闹！”
秦卫东在提醒他别得意忘形。
周南上去给花白胡须的他一个拥抱，把周援朝整不会了，心想这逆子到帝都就学了个——这？！
还好周南很快就放开了。
张永福左看看右看看，心想义父这运气爆棚，门不当户不对，却没看出有丝毫嫌隙，自古状元都这么牛的吗？
“孩子们去睡一会吧？都熬了两天。”
“不，我们火车上睡了，一点都不困的，好久没回家了，聊聊天。”周南道。
“亲家，培霞今天有会，她做了早餐现成的，你给孩子们先吃点，午饭我安排咱吃好的！”
秦卫东丝毫不拿亲家当外人呀。
“好，我去弄，男人家笨手笨脚的，端桌上早就凉了。”
赵彩珍前脚起身，小尾巴就跟了上去。
一大锅杂粮粥，一摞葱油饼，两盘酱牛肉，一碟煮鸡蛋，蒜蓉油麦菜一盆，李培霞手艺很不错，冷热荤素搭配，普通却丰盛。
“秦叔，我给你和周叔一人带了条帝都的烟，你们别嫌弃尝尝！”
张永福接过周南掏出的两条烟。
“这孩子有心了，一会叔叔请你吃好吃的，吃过了一起回去骆驼城，我送你们。”
秦卫东感叹近朱者赤，周南已是半子，他这朋友也很上道，人情世故一点都不差。
“爸爸，那你一会儿得给路费，我在帝都给大家买了几套高档货！”
周援朝很丝滑，没带丝毫犹豫，从怀里掏出个红色塑料袋，塞给秦若水。
“你这孩子！这是你周爸的全部家当……”
秦卫东当然知道秦若水只是玩笑，嘴里象征性地责备着，身体微倾，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高档货，他可喜欢时髦服装。
秦卫东一身板正的西装，尖头皮鞋，在穿衣镜前左扭右扭看了半天，临了右手举额头，手腕一甩，又轻轻平抚过短发茬。
周援朝心想，这亲家天生衣服架，就是有点二。
“哈哈哈！”
众人皆笑，赵彩珍不好意思，笑出声了，赶紧捂着嘴。
周援朝上衣是立领唐装、直筒裤，秦卫东同款皮鞋。他想回家没人再试穿，但架不住秦若水软磨硬泡，他机械地换好了从衣帽间走出来，大家一致认为很合身，堪比量身定做。
周援朝心想是吗？难得不是本人孔武有力？
赵彩珍非常不好意思，她试了试大衣，还有短靴，都刚刚好，就是觉得自己的衣服颜色太艳了。
“一点都不艳，大红才能配得上亲家母的身段，你和若水走出去谁都觉得是母女！”
秦卫东坏笑着摇头否认。
赵彩珍心想亲家有点二，但说话总是很有道理的样子，遂坦然接受，经过镜子时还偷偷看了两眼。
“哎呦，不错耶！”赵彩珍心花怒放。
李培霞下班才能回来，秦若水将衣服拿出来放到卧室床上。
秦卫东伸长脖子，看俩孩子还带了什么，果然有东西！保暖衣、热水杯、剃须刀、打火机……他和周援朝为了打火机的花色一个躲一个抢。
“呀！我差点忘了，若水，爸也给你送个礼物！”
周援朝赶紧找来刚才被秦卫东抢去的袋子。
“爸爸，你太破费了，尼康F65我喜欢，谢谢爸爸！”
秦若水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
“亲家，我都没有相机，要不你送我一个得了。”
秦卫东过去搂住周援朝的肩膀调侃道。
“把那个鹰抓地球的打火机给我，我送你一台。”
周援朝真的喜欢那款打火机，点不点烟不重要，男人总是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比如直溜的棍子。
“这个没门，等我玩几个月再和你换。”
“……”
“南南，你和若水上学需要我们帮什么吗？有困难尽管说。”
秦卫东在周援朝面前故意走来走去玩那个打火机。
“岳父，一点儿困难都没有，谢谢你和我爸妈！把我们照顾的很好，每月能不能继续寄一只羊？有羊我和若水学习贼猛！”
周南一只手按着额头偷看，因为这个家对孩子宠得不像话，只要不过分，有求必应。
“只有一门79分，难度系数最高的一门课，他是第一，教授都夸他呢！对了，张永福哥哥学习也很好，基本都是红色成绩，高数满分。”秦若水补充道。
“只要学业有成，羊算什么！牛又何妨，咱家有那个实力！”
秦卫东眼里都是小骄傲。
“这有何难，咱家养着十多只羊呢，不卖根本吃不完，番茄价格你岳父上浮了近一成，收入到七万了，我还兼做技术员，一月还有三千工资!可以了，咱知足。”
周援朝心想还是给秦卫东买个照相机吧，这鹰抓地球打火机也不——不是不重要!
“若水，胃好点了吗？”赵彩珍才不管你什么学不学习呢，孩子最重要。
“妈！好着呢，哥哥给我买糖葫芦有点多，加上那几天降温，胃有点反酸。”秦若水不好意思道。
“这孩子！”
秦卫东佯装生气地白了一眼，心想找南南当女婿真特么是一生最好的决定。
李培霞紧步赶回家，招呼了下大家，就被秦若水和赵彩霞拉着试衣服去了。
秦卫东把周援朝那条中北海打开，毫无愧疚地点了一支，边抽边看边点头。
张永福心里也很开心。
六道凉菜，十道热菜，都是汉武雄风酒店送来的。
秦卫东吃了半天总是不得劲，对，是新衣服！
他去换了旧衣服出来后开始左右开弓，重点招呼三个孩子。
李培霞照顾着周援朝和赵彩珍。
赵彩珍照顾着秦若水，秦若水这次只负责干饭。
尼康F65是周南打电话给父亲让买的，对于月工资六百的这个时代，虽然小贵，但周南不想羡家人慕别人，特别是秦若水，给母亲那么重的镯子，总得回点什么。
“来，大家站好了，相机带延迟拍摄，自拍模式下我们站好就可以。”
周南在秦若水惊疑的目光下，三下五除二完成拍照前的准备。
合照完了开始两个或三个组合拍了，从门口到花园到客厅，最后就是单个拍，周南熟练地咔嚓着。
秦若水也认真学习周南的操作，最后她给周南和张永福拍了张合照，三十六张胶卷也用完了。
“胶卷我买了三卷。”
周援朝的明智决定获得赵彩珍一个奖励的眼神。
“爸爸真好！”
秦若水能如鱼得水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培霞是无所适从的，她在赵彩珍的怂恿下，三个孩子的鼓捣下开始频繁地换衣服，秦卫东当然配合了。
她边换衣服边埋怨道：“都是你多嘴，我说到时间大家去饭店包间过一下行了，你一说结婚孩子们都忙上了吧！”
那时候照相馆的婚纱照方兴未艾，道具都不齐全，除了化妆，衣物有几件港风的外，捧花和布景一眼假。
好在周南秦若水提议到院落和黑河湿地拍摄，周援朝负责打光，拿着个防辐射伞样的东西在秦卫东脸上戳来戳去，脸上憋着坏笑。
照相馆的人员放不开，周南看不下去，“来，抱着，眼睛看我岳父，对！深情点，笑一点点，好，拍！”
秦卫东瞪了一眼周南。
“来，岳母坐下，岳父从长椅靠背处探出身来，脖子扭一下回头看岳母，牙齿漏出来笑，再笑一点，色一点。”
赵彩珍又气又笑，在后面踹了周南一脚。
周南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毫无收敛，“来，背靠背，岳父你要轩昂一点，四十五度看天空，有种我终于得手了的感觉，岳母你要带点陶醉点的笑，对，要有依偎感！”
周南在张永福的嘲笑下，绕着院子里的几棵树乱窜，秦若水边追打边骂，“来！南南哥哥，你给我来个深情一点的色一点的终于得手的笑？！”
摄影师幸灾乐祸地说：“这小子绝对给好多美女当过摄影指导！”
周南、秦若水和摄影师交涉一番，最后选主婚照，用了西装、白裙、高挽发髻、捧花的那张，其他四十张装订成册，有几张做成水晶和卡片，钥匙扣样的当时还没拓展到就拉倒了。
张永福在旁边认真地听，他决定结婚时候一定让义父操办，因为他好会！
“你这不文明昂，亲家，说好的送我们回家，这班车都走光了，你说你头疼，你再装，我去给亲家母编点故事听……”
周援朝在担心家里的羊和猪还有兔子，对，鸡也没喂。
“别！别走了，我给殷喜喜打电话，让他帮着照看一晚，南南和若水我半年没见，这才一照面你就带我女儿女婿走？你给我住下！我喝不死你，你以为你是卖彩票的，还会编故事？！”
秦卫东倒打一耙。
“你居然让我无话可说，那我得喝点好的，除了台子，我喝其他的肚子疼……”
周援朝豁出去了，反正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