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焜自爆的余晖尚未散尽,战场上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左丘思晚与慕容锦芸同时冲向那团仍在燃烧的光晕,两道身影在血色残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小心!\"
一柄泛着幽光的骨刀突然从左丘思晚身侧劈来。她竟不闪不避,任由刀刃深深砍入左臂。鲜血喷溅在焦土上,她却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那团渐渐消散的光芒。
慕容锦芸踉跄着扑倒在灰烬前,华贵的凤袍沾满血泥。她颤抖的双手疯狂刨挖着滚烫的焦土:\"焜儿...我的焜儿...\"指甲翻裂也浑然不觉,仿佛这样就能从死神手中抢回儿子的魂魄。
\"别碰他!\"左丘思晚突然暴起,染血的寂听剑横在慕容锦芸颈前。她眼中的怒火比兄长自爆的光芒还要炽烈:\"看看这片焦土!看看这些尸骸!这就是你要的结局吗?!\"
慕容锦芸缓缓抬头,凌乱的发丝间,那张曾经倾国倾城的脸上布满血痕与泪痕。她张开沾满灰烬的双手——那里既没有儿子的温度,也没有魔族的承诺,只有一把灼伤掌心的余灰。
远处,幸存的将士们默默摘下头盔。他们看着曾经尊贵的王后跪在焦土上蜷缩成一团,听着公主撕心裂肺的质问,突然觉得这场复仇的火焰,终究烧尽了所有人。
“呵呵呵…呵呵…”
慕容锦芸突然向前一倾,寂听剑锋利的刃尖瞬间穿透她的心口。鲜血顺着剑身的血槽喷涌而出,她却只是轻轻颤抖了一下,嘴角反而浮现出一丝解脱的笑意。
\"母后——!\"
左丘思晚的哭喊撕破了战场的喧嚣。她双膝重重砸在血泥中,颤抖的双手徒劳地按住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从她指缝间汩汩流出,怎么捂都捂不住。
\"我不是...我不是要...\"她语无伦次地摇头,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慕容锦芸苍白的脸上,\"母后你撑住...太医!快传太医啊!\"
慕容锦芸艰难地抬起手,染血的指尖轻轻描摹着女儿哭花的脸庞。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那个扎着发髻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扑进她怀里撒娇的模样。
\"晚儿...\"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都...长大了啊...\"
\"晚儿...听话...\"慕容锦芸的嗓音如同风中残烛,却仍带着记忆里的温柔,\"母后这一生...错得荒唐...\"鲜血从她唇角溢出,染红了左丘思晚的衣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母后!母后!\"左丘思晚的哭喊撕心裂肺,她死死搂住母亲逐渐冰冷的身躯,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丝温度。昨日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今日却已家破人亡。
三个响头重重磕在血泥里,左丘思晚缓缓起身时,眼中的泪水已被决绝取代。寂听剑在她手中发出清越的铮鸣,剑锋映着残阳如血。
她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冲入敌阵。剑光所过之处,魔族哀嚎着倒下。鲜血在她脚下汇成溪流,染红了破碎的战袍。
此刻的左丘思晚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每一招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却又精准得如同精密机关。
魔族大军如潮水般涌来,讥讽的声浪此起彼伏:
\"小公主,你的国已经亡了!\"
\"不如跟本将回去当个暖床的玩物?\"
\"一把破剑也敢逞威风?\"
左丘思晚指节发白地攥紧寂听剑,剑身突然迸发出刺目紫芒。她足尖轻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腾空而起。
\"这一剑——\"她清叱一声,剑锋划破长空,\"为梵虚!\"
刹那间天地变色。寂听剑化作百丈紫虹,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横扫千军。剑光所过之处,魔族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灰飞烟灭。远处山丘被余波扫中,瞬间夷为平地。
待烟尘散尽,左丘思晚踉跄着跪倒在父母尸身前。她颤抖的手指轻抚过寂听剑,剑身紫光渐渐暗淡,仿佛也耗尽了力气。
\"陛下!王后!\"玄雷冶的惊呼突然传来。他正要上前,却被寂听剑横在咽喉。
左丘思晚缓缓抬头,眼中寒芒比剑锋更冷:\"玄大人。\"她声音嘶哑,\"你与我母后做了那些龌龊勾当,现在还要在我父皇面前演戏吗?\"
玄雷冶如遭雷击般后退数步,铸剑师坚实的手臂竟开始发抖。他望向慕容锦芸安详的遗容,喉结剧烈滚动着:“晚儿…你听我…”
左丘思晚的寂听剑寒光一闪,直抵玄雷冶咽喉:\"住口!谁准你这般唤我?\"她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你与我母后暗通款曲,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你可曾知道她勾结魔族?!\"
玄雷冶踉跄着倒退两步,铸剑师粗粝的双手不住颤抖:\"阿芸她...怎会...\"二十年的痴心在这一刻碎成齑粉。他想起昨夜她倚在铸剑炉边,火光映着她唇边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原来那不是情动,而是大仇将报的快意。
\"她说过...要与我归隐神剑岛...\"玄雷冶的声音支离破碎,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他突然发疯似的扑向慕容锦芸的尸身,却在触及前被寂听剑拦住。
左丘思晚踉跄着后退一步,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她染血的指尖颤抖着指向玄雷冶:\"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逼近一步,\"那年雪夜,父皇亲手喂外祖母喝下的毒药,你可还记得是什么味道?\"
她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寒山关外,我两位兄长被万箭穿心时...\"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位铸剑大师,可曾听见他们临死前喊的是谁的名字?!\"
寂听剑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剑身上的血槽泛起诡异的紫光。左丘思晚的声音陡然转轻:\"玄大人...\"她歪着头,露出一个与慕容锦芸如出一辙的冷笑,\"您打造的每一把兵器,可都沾着我至亲的血呢。\"
玄雷冶突然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千万只毒蜂在颅腔内振翅。破碎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每一片都锋利如刀。
那夜他冒雪赶往冷宫,却在转角撞见一个仓皇离去的背影,腰间悬挂的分明是东宫近卫的金牌。
那年魔族东护法亲临战场时,左丘炎执意将两位皇子派往最危险的前线。当时朝中老臣跪了一地苦谏,左丘炎却抚着三皇子的头说:\"朕的皇儿,岂能贪生怕死?\"
玄雷冶突然浑身发抖。他想起班师回朝时,先锋营幸存的副将曾私下禀报:两位皇子身中的箭矢,分明是梵虚特制的破甲箭。当时他只当是魔族缴获的兵器,如今想来,是左丘炎下的毒手。
每一次缠绵后,慕容锦芸枕在他臂弯里轻声讨要的兵器;每一次他醉酒时,她柔若无骨的手指在他腰间取走的令牌;每一次朝堂议事前,她为他整理衣冠时\"不经意\"提到的禁军调动...
还有昨夜不寻常的柔情,分明是为了让他无法及时赶来救援。
玄雷冶踉跄着扑向慕容锦芸的尸身,却在触及前被自己的佩剑绊倒。他这才发现,剑鞘上刻着的\"永结同心\"四字,早已被鲜血浸透得模糊不清。
玄雷冶跪在血泊中,十指深深抠进焦黑的泥土,他望着慕容锦芸安详的遗容,忽然觉得这二十年的痴恋何其可笑。
她从未需要他的保护,她要的从来都只是一柄足够锋利的复仇之剑。
\"晚儿...\"他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恨,\"杀了我...让我赎罪...\"
左丘思晚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起身,染血的宫装裙摆在风中破碎缥缈。
她环视着这片满目疮痍的焦土,目光扫过每一具倒下的将士,每一处燃烧的残垣。远处,那面绣着\"梵\"字的王旗正在余烬中缓缓化为灰烬。
\"左丘氏造的孽...\"她轻抚寂听剑身,指尖沾上未干的血迹,声音平静而坚定,\"自当由左丘氏来偿。\"
残阳如血,为她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悲壮的金色。凌乱的发丝间,那双眸子清澈如水,却又坚定如铁。
剑锋划过脖颈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喷涌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与天边晚霞交相辉映。
左丘思晚挺直脊背,以最端庄的姿态缓缓倒下,如同一片凋零的玉兰,轻轻覆在母亲的尸身上。
玄雷冶目眦欲裂,嘶吼着扑上前去:\"晚儿!\"他颤抖的双臂接住那具逐渐冰冷的身躯,却见寂听剑突然挣脱他的掌握,凌空而起。
剑身迸发出刺目紫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光弧。左丘思晚的魂魄化作点点星辉,被剑光温柔地包裹、吸纳。
……
宁识猛然从幻境中抽离,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踉跄着扶住冰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前的寂听剑剧烈震颤着,剑身迸发出妖异的紫黑色光芒,将整个冰窟映照得如同鬼域。
\"糟了糟了!\"浮华尽从她腰间飞旋而起,琉璃镜面折射出刺目的金光。它悬停在寂听剑上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这柄剑的怨气要暴走了!再这样下去剑冢就要——\"
宁识额角青筋直跳:\"你认真的?我现在能有什么办法?!\"
浮华尽镜面急转,折射出刺目金光:\"快!趁它怨气未定时强行认主!\"
\"现在?!\"宁识瞪大杏眼,却见冰窟已开始崩塌。她一咬牙,飞身上前,纤纤玉手不顾剑气割伤,死死握住躁动的剑柄。
宁识的掌心已被剑气割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剑身蜿蜒而下,在冰面上绽开朵朵血莲。她咬紧牙关,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她强忍痛楚说道,\"这世间的不公何其多,难道你要继续困在千年前的执念里?\"
少女的语气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寂听,是非成败都是执剑人的因果。我深知自己命数坎坷,但你若愿意认我为主,我也愿与你去同着天地一战!\"
寂听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身上的古老铭文次亮起。宁识的神识如利刃般刺入剑心——她看见千年前那个与自己有着同样眼神的公主,正隔着时空向她伸出手。
\"铮——\"
剑鸣清越如龙吟,滚烫的剑意顺着血脉直抵心口。那些尘封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城墙上飘摇的王旗,血海中相拥的尸骨,最后没入剑身的那滴泪。
当剑柄紫玉亮起幽光时,整座剑冢陷入死寂。宁识眼角有血泪滑落,而寂听剑已温顺地贴在她掌心,剑身流转着暗紫色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