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云无咎喉间的狞笑,在这血腥气弥漫的演武场上空炸开。
方才为了破他的毒雾阵,她已经用了三次天音琵琶的音波震荡,此时月信未净的腰腹正抽着疼,连指尖按在琵琶弦上都泛着虚浮的麻。
\"看他的肩。\"她突然低声道,目光锁住云无咎抬起的右臂——那截本该流畅的动作里,有半息不自然的顿滞,\"每次黑雾翻涌时,左半身的雾气淡两成。\"
司墨的长戟在掌心转了个花,血珠顺着戟尖滴落。
他方才替她挡了魏先锋的三刀,左肩的玄铁鳞甲裂开道寸许的缝,露出下面渗血的皮肉。\"你是说,禁术反噬伤了他经脉?\"
白璃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在掌心写:\"他握药丸时,指节在抖。\"哑女的手指因常年刺绣而细白,此刻却沾着陈公公的血——方才那老太监要摸皇帝的玉玺,是她抄起剪子扎穿了他的手腕。
沈清欢眼底闪过光。
她见过太多乐坊里偷服\"驻颜丹\"的姑娘,那些用童女血和毒花炼的丹药,发作时连笑都要咬碎半颗牙。
云无咎此刻的疯狂,怕不是什么邪功大成,倒像是被药力绞着魂魄在火上烤。
\"司墨,你带秦侍卫和刘将军从东、南两侧压阵。\"她指尖抚过琵琶上的缠枝纹,那是白璃连夜用金线绣的,\"白璃,等我音波起,你把剩下的迷魂香混着蔡工匠的火药粉撒到他脚边。\"
\"你要做什么?\"司墨突然扣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铠甲下的伤口还在渗血,可握她的手却稳得像块铁,\"那琵琶再用全力,你这个月要躺半个月。\"
沈清欢抬头看他。
演武场的火把在他眼尾的伤疤上跳动,那道疤是去年秋猎时替她挡刺客留下的。
她忽然想起前世被休回娘家那天,也是这样的眼神——他骑马追了三十里,手里攥着她当年落在他府里的半块玉牌。
\"我要他的魂。\"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将半块暖玉塞进他掌心,\"天音琵琶能探情绪,自然也能搅乱情绪。
他现在被药力冲得七魂不全,音波直攻识海,比砍他十刀都管用。\"
司墨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松开手,将长戟往地上一杵。
玄铁戟尖撞在青石板上,迸出的火星惊得恶兽虚影嘶吼一声。\"我数到三。\"他侧头对秦侍卫道,\"一破左路,二扰右路,三......\"
\"三!\"沈清欢的琵琶已经横在胸前。
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混着内力灌进琴弦——这是前朝乐圣传下的\"血引\"之法,能让音波直透识海,代价是三天说不出话。
第一声\"大弦嘈嘈\"震得演武场的飞檐簌簌落瓦。
金色的音波如实质的浪,裹着她的精神力撞进云无咎眉心。
那黑雾凝成的恶兽虚影被冲得向后一仰,云无咎的嘴角立刻溢出黑血——他的识海在抗拒音波,可禁药的毒却在帮倒忙。
\"好!\"刘将军的大刀劈开一片黑雾,刀刃上的寒光正刺向云无咎左肋。
那是方才沈清欢指出的破绽位置。
云无咎慌忙挥袖抵挡,却忘了右边——秦侍卫的剑已经擦着他耳际划过,在他脸上留下道血痕。
白璃的动作比他们更轻。
她像只灵猫般贴着廊柱绕到云无咎身侧,绣着牡丹的帕子一扬——迷魂香混着硫磺味的火药粉腾起黄烟。
云无咎的瞳孔瞬间收缩,显然没料到这哑女会在此时发难。
他抬手去挥,却因动作太急踉跄了半步。
沈清欢的琵琶声陡然拔高。\"间关莺语\"转\"银瓶乍破\",琴弦震颤的频率快得肉眼难见。
音波如万千钢针,顺着云无咎因踉跄而露出的破绽,密密麻麻扎进他识海。
他的惨叫混着恶兽虚影的咆哮,震得演武场的灯笼全灭了——只剩月光下他扭曲的脸,和嘴角不断涌出的黑血。
\"够了!\"司墨突然扑过来将她护在身后。
沈清欢这才惊觉自己的琵琶弦不知何时崩断了两根,指腹全是血,连月信都被激得汹涌而出,腿间一片湿热。
她靠在司墨背上喘气,看着云无咎摇摇晃晃站直,心中刚浮起希望,却见他突然仰天长笑。
\"沈清欢,你以为......\"他抹了把脸上的血,黑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我会没有后手?\"
话音未落,他周身的黑雾突然凝成一面紫黑色的屏障。
那屏障上布满倒刺般的符文,沈清欢的音波撞上去,竟像石子砸进泥潭,只激起几圈涟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无咎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一瞬,可那清明很快被更疯狂的戾气取代。
\"这是我用三十个童男童女的魂魄炼的'冥魂盾'。\"他的声音里混着七八种不同的音调,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你们的攻击,只会让它更......\"
\"小心!\"白璃突然尖叫——她虽不能言,这声却是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众人抬头,正见那恶兽虚影的巨口张到极限,口中凝聚着团漆黑的球,球里隐约能看见扭曲的人脸。
沈清欢的琵琶突然在怀中灼烧起来。
天音的预警比任何兵器都尖锐,她甚至能听见琴弦在喊\"逃\"。
可演武场四周早被云无咎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皇帝还在后面的偏殿里昏迷未醒——他们退无可退。
司墨将她往白璃怀里一推,长戟一横挡在最前。
秦侍卫的剑与刘将军的刀交叉在他身侧,孙勇士和卢士兵举着盾牌冲上来,连蔡工匠都抄起了打铁的锤子。
\"清欢。\"司墨回头看她,血从他额角流进眼睛,他却笑得像当年在城墙上初见时那样,\"弹最后一首《破阵乐》。\"
沈清欢颤抖着拾起断弦的琵琶。
她知道这是强弩之末,知道用\"血引\"再弹会伤了根基,可她望着司墨染血的铠甲,望着白璃攥紧的剪子,望着那些为她拼命的士卒——
\"好。\"她将断弦的琵琶抵在唇边,用带血的指尖拨响最后一根完好的弦,\"我弹,你们......\"
话音未落,恶兽口中的黑球已如流星般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