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文选司郎中是正五品,官职不高,但是权力极重。
文选司郎中负责全国七品以上文官的考核、升迁、调任,拟定候选名单直报吏部尚书,对四品以下官员任命拥有实际决定权。
这是妥妥的肥差。
前一任文选司郎中离任后,这个位置空缺了整整三个月。
各方势力都有看重的人选,其中以吏部尚书和首辅两方争夺最激烈。
没料到,皇帝突然就定下了宋高岑。
然而宋婉君没有一点喜色!
因为宋高岑是宋然的长子,宰相之子担任吏部要职,遍数本朝旧事,不是那等一言九鼎、主弱臣强的首相,就是深受陛下信任的宰相!
宋然两个都不占。
更要命的是,本朝御史素来权力极大,讲究的是风闻奏事。
得益于宋然的种种操作,他虽然入阁,如今总管御史的是他的心腹。
你宋家一手抓御史,一手抓吏部,这是有什么居心?
当然皇帝任命时肯定没想这么多。
毕竟吏部文选司郎中说起来权力大,但对皇帝来说,不过是决定些四品官的任命,皇帝还不放在眼中。
可是朝中其他人不是好相与的,皇帝想不到,他们自然会提醒。
实际上,要不是御史们顾念着宋然这位老上司,这道任命才出京城,他们就上书弹劾了。
宋婉君瞬间就明白,为什么宋高岑这么着急地拜访邱院长了。
全是希望邱院长能够帮忙牵线搭桥,让吏部尚书默许了他这个官位。
简直是愚蠢!
秦瑞峰一向把吏部视作自留地,吏部文选司郎中这么重要的职位,他怎么可能给一个宋然的人?
就算宋高岑表现得再恭顺,他能够把自己的亲爹改成秦瑞峰吗?
宋高岑进了吏部,也不能拿到实权,只会被秦瑞峰设计闯下祸事,直接断送了官途。
除非宋高岑真有手段,能和这位比他年长了三十来岁的吏部尚书过一过手腕,让吏部尚书找不到一丁点的错处。
关键是他没有啊!
宋婉君能想到,宋然必定能想到。
既然这样,宋高岑收到这道任命,一定还收到了爹爹的来信,让他早点来京拒了官位!
可是这个蠢货,竟然想借口护送自己进京,拖延进京的时辰。
思及此,饶是现在卫明坐在她的对面,她也按捺不住怒色。
卫明诧异,“宋小姐似乎是不快?”
再想刚才谈的内容,卫明心中就起了狐疑。
莫非她也和那些迂腐之辈一样,觉得我举荐宋高岑是有辱宋家门楣吗?
她心中是瞧不起宦官的吗?
宋婉君当然瞧不上。
她出身文官家族,自幼是看着兄弟子侄寒窗苦读,如此耗尽二十多年,能中进士的不过十之一二。
这个比例可不低。
她能见到的人,不是极有读书天赋,就是家中显贵,自幼有名师教导,且本身天赋起码是个中上!
这般中了进士,再过几十年,不过一两成能做到三品官,这都是祖坟冒了青烟。
可卫明因为得到皇帝信任,短短几个月就成了西厂厂公,一言不合就能随意扣帽子,抓官员下狱。
宰相们对他也得礼让三分。
宋婉君当然极为厌恶这等幸进之辈,这让旁人的苦读都成了笑话。
但她才不会表现出来!
宋婉君道,“我昨日才和兄长起了争执,没料到今日他就升官了,想到明年夫君考核,我少不得要去求求兄长别和我计较了。”
卫明意外,他原是想着来邀功,没料到反而成了错处?
宋婉君又撑头无奈一叹。
“不过是些兄妹口角,我实在不该在您面前说这话,还请您见谅。”
卫明恍然,看宋小姐的行事,也不是会在旁人面前说自己兄长错处的人。
那么她这是心中把我当作了自己人,还是对我没有防备?
卫明既喜又恼,恼的当然是宋小姐口中的夫君了。
只可惜,祝家在陛下心中分量不同寻常,他暂时不能对付祝鑫。
不过嘛。
卫明试探道,“我看那人实非良配,竟然还要你为他求娘家。”
这心思简直是写在脸上了。
宋婉君只当作是不知,有些事情点破了才会带来麻烦。
她笑了笑,转移话题,慢慢试探着陛下这么决定的缘由。
就算是卫明出了力,可他总要有个开口的机会吧。
宋婉君眉梢一动,“陛下对静平王不满?”
卫明点头。
宋婉君恍然大悟。
说来爹爹是曾上书弹劾过静平王,但那都是多年前的事,静平王有可能念念不忘,至于陛下能想到……这自然是卫明的“功劳”了。
简直是大坑啊,那么这个位置就更要不得了!
宋婉君心念电转,“卫大人来这里是为了世子?”
“这是自然。”
宋婉君一一说了和静平王世子的相处,其中自然少不了多说了两句张家,和如今生死不明的张千兰。
两人谈完,宋婉君亲自把卫明送出了府门。
宋婉君一走进去,就连忙派人去找宋高岑。
内室中,她屏退了所有人,面色近乎狰狞。
“到京城已经来不及了,你上京途中就赶紧找个缘由抱病,骨折也好、重伤昏迷也罢,总之必须把这桩事给推了!”
宋高岑知晓事情重大,可眼前的肥肉实在是太香了。
“别管陛下如何想,我到了吏部只管做分内事,不管静平王就是了。”
宋婉君森然道,“你去了吏部,首相和吏部尚书等人都会盯着你的错处,你又不帮陛下对付静平王,陛下不维护你,你这个官位能做多长?”
“少不得主动给人送上把柄,没得牵累了爹爹!”
这句话却是宋高岑当日写信的原话,此时宋高岑听来,只觉得刺耳。
宋婉君气得拍案而起。
“别再看着眼前了,最坏的情况是皇太后要你的性命,你要我们宋家如何?”
此时没有旁人,宋婉君说话就更加直白。
“陛下顾念旧情,又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卫明这个愣头青不知道当年事,我们这些人家还不晓得?
陛下也不是一回两回对静平王不满了,可之前朝臣出来帮他,最后结果是什么?
是他们母子和睦、兄弟情深,全是我们这些朝臣故意离间天家!”
“依我看啊,皇帝这回也是一样,不过是私下抱怨几句,再让人敲打一番静平王,最后皇太后晓得了,皇帝再把人抛出来,只说是自己听信了谗言。
静平王即将抵京,到时候静平王当场一剑杀了你,他不可能赔命!
反倒因为你做了文选司郎中,吏部尚书等人都会主动为静平王找借口,如此彻底打击我们宋家!也是给其他人警示,别试图来插手吏部!”
宋高岑听到这里,面色白了三个度。
“许是不会,陛下……”
他说不下去了,还真不能指望皇帝!
隔日,宋高岑就坐船上京了。
不过在十多日后,他坐的船意外在江心和商船相碰,他落水后幸好得周边的船工救下,如今高烧在榻,已然不能起身。
这边暂且不提,只说当日宋婉君和宋高岑谈完,又和赵嬷嬷私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