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久等。”她公式化地微笑,却在看到他手边的素描本时睫毛轻颤。本子边缘露出半截铅笔,是他们当年共用过的那种型号。
沈长风不动声色地合上文件。
“凌总还是老样子”他推了推眼镜,指节在实木桌面敲出熟悉的节奏,“连迟到都要挑平安夜。”语气熟稔得像在说“你画架上的颜料又弄脏了我的袖口”。
林特助识趣地退出会议室,玻璃门关上的瞬间,沈长风忽然从公文包抽出一卷画纸。泛黄的纸页展开,是张未完成的速写——凌妤绾在康河畔低头看书的侧影,柳枝垂落的弧度刚好拂过她发梢。
空气突然凝固。
“合作条款第三页”他指尖点着合同,话却是对着画说,“AI纺织厂的股权分配……”铅笔突然在纸上打了个转,“就像你当年说的,艺术和商业从来不是对立面。”
凌妤绾的钢笔停在签名处,墨水晕开一个小点。她想起那个飘着细雨的黄昏,自己曾指着剑桥的叹息桥对他说:“你看,石头桥洞和水中倒影连起来,不就是个完整的世界吗?”
凌妤绾抬头时,发现沈长风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的袖扣泛着冷光——是剑桥毕业时她送的那对,刻着细小的柳枝纹路。
窗外雪光映在他镜片上,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黄昏,她踮脚在叹息桥拱顶画水彩,他在桥下撑伞,颜料顺着雨水滴在他雪白的衬衫袖口。
“合作愉快。”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商场玻璃幕墙上,凌妤绾站在约定的喷泉旁,手里的小蛋糕盒系着浅蓝色丝带。
腕表指针划过约定时间已经二十分钟,她第三次查看手机——对话框里最后一条还是自己发的“到哪儿了?”,绿色气泡孤零零地悬在屏幕上。寒风吹乱她鬓角的碎发,鼻尖冻得微微发红。
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凌妤绾突然攥紧蛋糕盒提绳,丝带勒进掌心。脑海中闪过上周小雨手腕上的淤青,还有那孩子说起父母时闪烁的眼神。她猛地转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蛋糕盒随着跑动摇摇晃晃。
人行道的积雪被踩成冰碴。
她沿着去小雨家的路线小跑,羽绒服下摆扫过枯黄的灌木丛。路过十字路口时差点撞到外卖员,对方“哎哟”一声,她却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蛋糕盒一角被树枝划破,奶油香气漏出来,混着冷空气往鼻腔里钻。
小区铁门上的冰凌折射出七彩光斑。
凌妤绾弯腰喘气,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保安亭大叔探头:“凌小姐?那丫头半小时前就跑出去了……”话音未落,她已冲向绿化带深处——刚才余光似乎瞥见灌木丛后有团黑影。
常青树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凌妤绾单膝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羽绒服刚脱下来就被风吹得鼓起。她一把将瑟瑟发抖的小雨裹住,女孩的身子像冰块一样凉,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小雨……”她刚开口,怀里就撞进个颤抖的小脑袋。
嚎啕的哭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女孩的眼泪瞬间浸透她单薄的毛衣前襟,滚烫得像是要灼穿皮肤。凌妤绾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却将手臂收得更紧。
这个姿势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也是这样抱着琴房的三角钢琴哭到脱力,直到琴键被泪水泡得发涨。
暮色渐渐染深了天空。
“我爸……撕了我的卷子……”小雨的抽噎声闷在她肩头,“说我是废物……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断断续续的话混着鼻涕泡,在羽绒服上留下亮晶晶的痕迹。
凌妤绾摸到女孩后脑勺一缕凝固的血痂,呼吸猛地一滞——那分明是被硬物砸伤的痕迹。
她忍不住想:她父母不是在忙吗?回来一趟就为了专程来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