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小筑,东厢房里。
竹门不时地开合,小厮不停端着水盆来回。
进去时是一盆又一盆的清水,出来却是带血的纱布。
“娘子,你说他会不会有事啊?”雀儿看着触目惊心的血水,颤声问。
长廊角上,徐亭山添了药材的熏香,缓缓地萦绕在四周。
里面是崔清卿熟悉的味道。
“有徐药师在,会没事的。”崔清卿凝视着门内忙碌的人影。
不知多久,盅中香灰已经累上了满满一层。
“可以进来了。”徐亭山略带疲倦的声音,在竹门敲了出来。
崔清卿进去时,徐亭山正在用布巾擦拭着手中未干的水渍,“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多谢药师。”崔清卿看着床上面色已经褪去苍白的季景禾,心定了定,“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等麻沸散过了,不出几个时辰就能醒了。”徐亭山放下手里的布巾,反身取出了药箱中的丸药,“等他醒后,将这药丸捣碎,兑进清水给他饮下。”
“药师,是要出去嘛?”崔清卿接过后,发现徐亭山开始低头收拾药箱。
“嗯。”徐亭山抬头看了眼崔清卿,“在下还有事,这孩子现在没有什么大碍,接下来就是好生休养。”
他一边说,手上一边麻利地收拾东西,“若叶娘子不放心,可以待喂完药后,将他留在这里,我会尽早赶回来的。”
“你...”崔清卿停了会,看着走到门口的徐亭山,“...是想去寻那个人嘛?”
雀儿云里雾里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徐亭山一愣,转过脸,“对。”
“娘子。”雀儿用手在崔清卿眼前晃了晃。
崔清卿眨了眨眼睫,看着早已离开的徐亭山,神情才似乎从天边回来。
“你之前是认识徐药师嘛?”雀儿察觉到了崔清卿的异样,问道。
崔清卿没有说话,朝雀儿勉强笑了笑。
忽然,床上的人发出了梦呓,“荆九伯伯,快跑!”
“快跑!”,季景禾叫囔了起来。
声音模糊不清,但是有些字眼,却咬得很清楚。
雀儿忙上前查看了一番,“娘子,这孩子像是梦魇了。”
崔清卿却默不作声,她惊讶于刚刚季景禾喊出的人名上,“荆九?”
她放在嘴中,细细喃了许久。
雀儿守在床边,轻轻拍打被子,安抚道,“别怕。”
不知是受雀儿的动作,还是她嘴边的话,季景禾惊恐的睡容,渐渐平息了下来。
雀儿站了起来,“娘子,看来我们得找个人,在这里守着他。”
她扶颚思索了会,“不如,我们就托刚刚帮忙的小厮照顾吧。”
崔清卿目光一凝,“我留下来照顾。”
“娘子,这怎么可以。”雀儿心中一惊,“现在天色已晚,侯府的门禁时间,也马上就要到了。”
“没关系的,雀儿你先回去,等药师回来了我再回去。”
“可是......”
雀儿还想说什么,却被崔清卿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拗不过崔清卿的雀儿瘪了瘪嘴角,怯怯的朝她行了礼,“是,娘子。”
崔清卿瞥了眼雀儿离去的背影,长叹了口气,她如何不知道雀儿是为她好。
可是,这孩子之所以被殴打弄成这般样子,都是因为当时她给他的钱袋,才引来这祸事,崔清卿不能撂手不管。
而且,她很想知道,为什么刚刚这个孩子的嘴里会喊出荆先生的名字,他们是什么关系。
崔清卿顺势坐到床边,绞了绞吃满水的布巾,小心擦拭着季景禾额间沁出的汗。
许久。
“咳...咳...”
季景禾涂着膏药的颧骨颤了颤,紧着一双朦胧的眸子,睁了开来。
他半抬起沉甸的脑袋,警惕地打量着周围,还没有看清背对他的绿衣女子,胸骨的撕裂感,就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嘶!”
“你没事吧?!”崔清卿听见声响,忙放下手里的木杵。
看清是崔清卿,季景禾一滞,紧绷的骨头才卸下戒备。
“多...谢...”说着,季景禾就磕磕绊绊地举起胳膊,半弯下脖子。
崔清卿忙开开口,打停了季景禾刚到下一半的动作,“你要是想谢我,就不要乱动,好好休息会。”
他仍高肿在一起的脸,闪过一丝犹豫,然后才安静了下来。
崔清卿满意地笑了笑,反身继续捣鼓起来,徐亭山留下来的药丸,“先把这个药喝了。”
崔清卿把兑了水的药末,送到了季景禾手边。
“嗯。”季景禾毫不迟疑,直灌了下去。
“真不好意,因为我给你的钱袋子,让你受了这般重的伤。”崔清卿接过杯子,面带愧疚。
“没。”季景禾小大人似的连连摆手,“不关娘子的事情,是我...不小心露了出来...”
“这事情,跟我脱不了责任。”崔清卿顿了一声,斟酌道,“你家在哪,累你至此,我应该去赔个不是。”
季景禾面色变了变,低垂下头,“我没有家了,家人..都死了...”
“对不起,我......”崔清卿心中一愣,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安慰。
季景禾无声摇头,忽然,他想到什么,眼神一亮,“娘子,你见过我伯伯吗?”
“是你梦中喊的荆九伯伯嘛?”
季景禾道,“对,他是我父亲的朋友。”
他浅浅笑了起来,开始跟崔清卿描述荆九的长相。
崔清卿不语,静看着季景禾等他说完问,“你叫什么名字?”
“季景禾。”
“季景禾,你可知你口中的伯伯是什么人嘛?”崔清卿面容结起了凝色。
季景禾蹙起眉头,怔怔不语。
“他是当年私采黄金的朝廷钦犯。”崔清卿以为他并不知情,又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找他的好!”
“不!”季景禾不知为何崔清卿会知道这件事情,但坚定维护,“荆九伯伯是被陷害的。”
他眼神尖锐又明亮。
“是被瑾国公崔啸陷害的!”
“你在胡说什么!”崔清卿浑身一震,下意识狠声呵斥。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言辞激烈后,崔清卿面色微僵,刚缓和过来。
就听见季景禾十分坚定,“我没有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