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的鞋底碾碎满地鼠粪,腐臭混着陈年香灰的气息直冲鼻腔。他刚跨过斑驳的门槛,供桌上十二盏人皮灯笼骤然亮起幽绿火光,烛芯里浸泡的婴胎突然睁开浑浊双眼,凄厉啼哭声响彻庙堂。血泪顺着灯笼表面的朱砂符咒蜿蜒而下,在积灰的香案上汇聚成四个暗红大字——\"丙寅七月初七\"。
\"灰爷这庙倒是热闹。\"陈风冷笑一声,镇邪剑鞘挑开神龛蛛网。褪色的壁画逐渐显露:鼠仙身披蟒袍,左爪捧着金灿灿的铜钱,右爪却捏着半截红绳,绳结处还缠着几根青丝——正是银铃女束发用的那根。梁上突然坠下一个绣着百鼠衔枝的绣球,落地瞬间化作红衣女童。女童腕间银铃叮当作响,脖颈处的黑莲纹却渗出暗红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陈公子来赴宴,怎不带聘礼?\"女童话音未落,庙外骤然响起刺耳的唢呐声。陈风抬眼望去,纸扎的迎亲队伍正从窗棂外飘过,领头的白毛老鼠身着红绸喜服,头顶的瓜皮帽缀着褪色的孔雀翎,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蓝鬼火。
八十一只灰鼠扛着厚重的槐木棺涌入正殿,棺木表面用鸡血画满镇魂符,每一道符咒都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女童蹦跳着敲击棺盖,笑声尖锐如夜枭:\"新娘子等你好久啦!\"陈风剑尖抵住棺缝,刺骨寒意顺着剑身传来——棺内躺着个与他面容一模一样的男子,心口插着青铜饕餮钉,伤口处凝结的黑血已经发黑。
\"这是第三十六个你。\"女童突然伸手撕开脸皮,露出阿箬熟悉又阴森的面容。她指尖爬出的蛊虫吐出金线,瞬间缠住陈风手腕:\"玄风当年在产房换了三十六个婴孩,每个都被种下黑莲蛊...\"话音未落,棺中尸体突然睁眼,口中衔着的青铜镜映出诡异画面:二十年前的产房里,稳婆正将啼哭的双生子之一塞进鼠洞,洞内伸出的鼠爪上,赫然挂着银铃女的翡翠耳坠。
阿箬摇动手中人骨铃,庙墙突然渗出沥青般的黑血。血泊中缓缓浮出三十六张傩面,每张都雕刻着陈风的脸,表情或狰狞或悲戚。最大的那张傩面突然开口,传出灰仙沙哑的声音:\"当年我替你挡了产婆的剪刀,你师父却将我炼成镇庙傀!\"
陈风剑穗突然爆开,三十六根红绳如灵蛇般射向傩面。每根绳头都系着青铜铃铛,铃声与记忆中银铃女的笑声重叠。阿箬七窍钻出血蜈蚣,她尖笑着指向地面:\"你女儿在鼠仙肚子里,要救她就跳傩舞!\"话音刚落,地面轰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鼠巢。万千幼鼠托着襁褓爬出,陈风瞥见婴儿脚心的黑莲纹,耳边突然响起银铃女临终的呢喃:\"我们的女儿...要喂够三十六个替身...\"
鼠群突然暴起,如黑色潮水般将陈风逼向祭坛。坛上青铜鼎沸腾着腥臭的黑血,鼎内沉浮的莲胎竟与小满面容渐渐重合。阿箬割开手腕,鲜血滴入鼎中,黑莲蛊母虫在血浪中振翅:\"黑莲教要的不是你,是能承载魔神魂魄的纯阴命格!\"
陈风挥剑斩断蛊虫金线,剑尖挑飞的银铃却化作符纸。符上朱砂写着\"陈镇岳卒于丙寅年七月初七\",正是他的生辰。灰仙残魂从鼎耳渗出,声音虚弱而急切:\"你师父当年用你替小满挡煞,如今该换回来了...\"坛下鼠洞突然探出巨爪,攥着的正是昏迷的小满。她脖颈挂着半枚冰玉锁,与陈风贴身收藏的那枚严丝合扣。
陈风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喷在剑身上。镇邪剑的饕餮纹突然活了过来,化作狰狞巨兽撕咬巨爪。阿箬尖叫着掀开神龛,露出真正的鼠仙像——右眼镶嵌的妖丹中,隐约可见灰仙被困的魂魄。陈风剑锋刺入妖丹刹那,二十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银铃女跪在鼠仙像前,将刚出生的女婴塞进鼠洞。玄风在洞口系上红绳,声音冰冷:\"等她吞够三十六个替身,就能洗净阴煞...\"
小满突然睁眼,瞳孔裂成六瓣,口中钻出缠绕着血珠的莲茎,缠住陈风脖颈:\"爹爹终于来喂我了?\"供桌上的黑莲蛊母虫振翅飞起,正要没入小满天灵,却被陈风用冰玉锁贯穿。蛊母虫发出刺耳的嘶鸣,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庙顶轰然坍塌,晨光刺破黑暗,照见满地鼠尸。小满蜷缩在神龛下,脚心黑莲纹正渗出血珠。陈风拾起断裂的红绳,发现绳头系着的银铃女发丝,与二十年前产房梁上悬挂的红绳如出一辙。
灰仙残魂在晨光中渐渐消散:\"你师父换了三十六个婴孩的命,却换不回...\"话音未落,熟悉的唢呐声再次响起。纸扎迎亲队从废墟中飘过,轿帘掀开处,银铃女戴着傩面伸出手,声音空灵而缥缈:\"该接我们的女儿回门了...\"
陈风抱起小满踏出庙门,身后传来轰隆巨响。他回头望去,鼠仙像右眼滚落,露出里面封存的半幅襁褓——绣着\"陈小满生于癸亥年三月初三\"。晨风卷起庙前的纸钱,在晨光中翻飞得如同无数惨白的蝴蝶。这场跨越二十年的因果轮回,似乎暂时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