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步,脚下便浮现出古老的阵纹,光芒闪烁间,竟隐隐勾勒出洛愁鬓的轮廓。
“你喜欢你师父,对吧。”氧岭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蛊惑,“若是不想被所有人知道,跟我过来。”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离青殷心头。
他瞳孔猛地收缩,握着弦岐剑的手微微颤抖。
无数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情愫,在这一刻被无情揭开。
离青殷的玄铁靴像是被注入了万钧重铅,死死钉入弥漫着幽蓝磷火的地底,喉结如坠渊的孤舟般剧烈起伏。
他的胸腔内翻涌着足以掀翻灵台的暗潮,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剑芒在掌心明灭不定,最终化作细碎星屑消散在粘稠如血的虚空中。
他踉跄着跟上氧岭的步伐,玄衣下摆被无形的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恍若折翼的孤鸿在末日的苍穹下挣扎。
周遭的空间如沸腾的熔金般扭曲变形,幻忆灵涡的光怪陆离逐渐褪成灰白的雾霭。
唯有氧岭猩红的身影在混沌中愈发清晰,那抹血色像是浸透千年时光的朱砂,在虚无的幕布上勾勒出通往幽冥的路标。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浸着铁锈味的铅块,连四周悬浮的尘埃都仿佛凝固成了墓碑上的刻痕,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某个尘封万年的秘密破土而出。
两侧的虚空突然泛起蛛网状的涟漪,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
一幅幅壁画从涟漪中缓缓浮现,古老的矿物颜料在虚空中流转,勾勒出斑驳陆离的岁月痕迹。
壁画表面覆盖着一层幽蓝的苔藓,每一根菌丝都在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仿佛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氧岭骤然停步,周身的血气凝成实质的锁链,在静谧中发出细碎的铮鸣,锁链尖端滴落的血珠在地面腐蚀出冒着青烟的孔洞。
离青殷顺着那道灼热的视线望去,壁画中央的女子如同一柄出鞘的寒剑,割裂了周遭的混沌。
她身披玄色鲛绡广袖,衣袂间暗绣着银线勾成的星图,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流转着星河的轨迹,偶尔有几颗星辰突然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在诉说着某个消逝的纪元。
及腰的长发如墨染绸缎,却在发尾处骤然化作霜雪,银白与漆黑的交界处炸开细小的光焰,像是凝固的闪电,又像是被封印的星辰之力在徒劳挣扎。
她的侧脸被朦胧的雾霭笼罩,却难掩眉眼间的凌厉锋芒。
眼尾处晕染着两抹赤金,像是被战火淬炼过的琥珀,在冷白的肤色上灼烧出惊心动魄的艳色。
睫毛纤长如蝶翼,每当有幽风吹过,竟能在壁画上投下细微的阴影。
鼻梁高挺如刀削,却在鼻尖处有一道极细的疤痕,像是被利器划过的痕迹,为她冷艳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沧桑。
唇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角微扬的弧度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凉薄,似是看透了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又像是在嘲讽着命运的无常。
耳垂悬着的血玉坠子轻轻摇晃,那抹血色竟与氧岭周身的血气遥相呼应,每当玉坠摆动,壁画周围的空间就会泛起细小的涟漪。
她的脖颈处缠绕着一条锁链,锁链的一端没入壁画深处,另一端则延伸向虚无,锁链表面刻满了古老的符文,符文随着她的呼吸明灭不定。
女子的指尖虚握着一把不见锋芒的断剑,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绸,绸带末梢还残留着几缕焦黑的痕迹,仿佛曾经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她赤足踩在破碎的星辰上,脚踝处的银铃早已停摆,却仿佛仍在发出若有若无的清响,如同来自幽冥的招魂曲。
脚腕处缠绕着藤蔓状的咒印,咒印的纹路与她发间的银白部分隐隐呼应,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离青殷每前进一步,脚下的地面便发出蛛网状的龟裂声,仿佛连空间都在抗拒他的靠近。
壁画边缘突然渗出暗红的液体,粘稠如凝固的血浆,顺着向寒鸳银发的弧度蜿蜒而下,在她赤足边聚成小小的血泊。
那血泊表面泛起诡异的涟漪,倒映出的面容竟与壁画截然不同——倒影中的女子眉头微蹙,眼尾的赤金被泪水晕染成破碎的晚霞,盛满哀伤的瞳孔里流转着千年孤寂,像是被困在时光琥珀中的魂灵,正透过镜面诉说着被岁月碾碎的往事。
“她叫向寒鸳。”
氧岭猩红的身影在血泊旁投下扭曲的暗影,沙哑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锁链间挤出来的。
“是你师尊向寒鸯的嫡亲胞妹。”
他抬手虚点壁画,指尖划过之处,女子发间银焰突然剧烈跳动,溅起的火星在虚空中凝成古老的咒文。
“三百年前那场焚尽九州的幽冥劫,是她自毁命盘、散尽仙魄,用魂魄铸成结界挡住了九幽裂隙。”
血泊中的倒影突然浮现出记忆碎片。
向寒鸳身披战甲立于血色残阳下,银白长发在罡风中猎猎如旗,她将断剑刺入心口的瞬间,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漆黑转为霜白。
“这秘境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她的仙骨为基、魂魄为引所化。”
氧岭话音落下的刹那,周身翻涌的血气突然凝成赤红锁链,如同活物般扭曲着缠绕在壁画四周,锁链表面腾起的黑雾中,隐隐浮现出向寒鸳当年自毁命盘时的凄厉场景。
那些由灵力凝成的锁链不断收紧,竟在壁画表面勒出细密的裂痕,仿佛连空间都在为这段尘封往事而悲鸣。
氧岭微微仰头,猩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师尊耗费两百年修为,耗尽毕生心血建造此地,不过是想为她寻一方永眠之所。谁能想到,在她飞升之后,这片寄托着哀思的安息之地,竟被世人当成了可供探索的秘境。”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与悲凉,尾音消散在粘稠的空气中,化作一缕缕若有若无的呜咽。
离青殷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玄衣被无形的气流掀起,猎猎作响。
离青殷脚下的玄靴深深陷入突然变软的地面,脚踝处传来的凉意像是某种活物在攀爬。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望着血泊中缓缓转动的倒影,那双跨越三百年光阴的眼睛正透过血雾凝视着他。
向寒鸳唇角微动,那抹凉薄的笑意逐渐化作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是从九幽深处传来的挽歌,以一种无形的力量穿透他的灵台,在识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洛愁鬓讲述往事时欲言又止的神情、向寒鸯画像中若隐若现的银白发丝,还有秘境自始至终将他护佑在安全之地的诡异现象,这些零散的片段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如同被搅动的漩涡,将所有谜团卷向真相的深渊。
他踉跄着扶住身旁凝结着冰晶的岩壁,指尖触碰到的瞬间,石壁竟如活物般颤动起来,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目光死死钉在壁画之上,离青殷的呼吸几乎停滞。
女子手腕处的藤蔓咒印正在幽暗中缓缓蠕动,那些扭曲的纹路与秘境迷宫中的神秘图案完美重合,仿佛是同一种力量的两种形态。
而她手中紧握着的断剑剑柄,赫然刻着寒槐一脉的族徽——那熟悉的纹路与师父玄狐扇上的印记分毫不差,像是跨越岁月的无声印证。
离青殷的喉结剧烈滚动,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年来,一直在踏在大能的尸骨上,采集着由她魂魄滋养出的天材地宝?”
四周泛着微光的灵植在他眼中瞬间变了模样,那些闪烁的荧光仿佛成了无数双含着悲戚与控诉的眼睛。
原本随风轻摆的叶片突然扭曲成利爪形状,叶脉间渗出黑色黏液,在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
氧岭沉默不语,金色的瞳孔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抬手缓缓拂过壁画上的裂痕,由血气凝成的赤红锁链骤然崩解,化作细碎的血珠坠入血泊之中。
每一颗血珠落地都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某种古老的丧钟在秘境深处回荡。
原本静止的倒影突然泛起剧烈涟漪,向寒鸳的银白发丝在虚空中肆意飘动,仿佛要冲破时空的枷锁,从壁画中挣脱而出。
离青殷踉跄着后退半步,只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却见女子染血的指尖在血泊中划出一道古老的符文,整座秘境瞬间剧烈震颤起来。
地底传来沉闷如雷的轰鸣,仿佛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远处的山峰开始崩塌,碎石如雨点般坠落,撞击在地面溅起幽蓝色的火焰。
“这里根本不是幻忆灵涡!”
离青殷恍然大悟。
氧岭笑着点了点头。
四周的灵植开始疯狂扭曲生长,原本柔和的荧光瞬间变成刺目的血红色,宛如一片燃烧的血海。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甜气息,粘稠的血雾从地底裂缝中翻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