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已不是杨少夫人,但杨暄对她如何,人尽皆知,在绫罗心里她还是杨少夫人。
杜如霜说:“无妨,是我受伤了,自己扯到了伤口,不关你的事。”
绫罗依旧委顿在地,甚至在发抖。
她有些疑惑:我有这么可怕吗?上次差点被你们勒死都没......
她突然神色凝重,心中惊骇,莫不是......
杜如霜定定地望着绫罗:“我不会伤害你,你如实告诉我,那两个小厮怎么样了?”
绫罗低着头答:“他们......他们被勒死了。”
杜如霜听后倒吸一口气,打了个寒战,狠狠地攥了攥裙边。
“你下去吧,不用量了。”
绫罗斗胆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是生气,而是同她一般惊骇恐惧,眉头紧拧。
若少夫人因此拒绝暄公子,她岂不是必死无疑!
绫罗连连叩头请罪:“少夫人息怒,奴婢说错了话,求少夫人饶命!”
“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杨暄害死你。”
杨暄何许人,他若想害死她,有的是法子,一想起那日两位小厮被当场勒死,面色紫红,面目扭曲的模样,绫罗便全身瘫软。
自那日之后,她连着做了几日噩梦,铺子里其他丫鬟也都胆战心惊,再不敢怠慢任何客人。
杜如霜看了她一眼:“你若怕,我可以替你赎身,在我身边做个丫头,保证你不会有事,你可愿意?”
此事一出,她必死无疑,除非杨少夫人庇护,她无他路可走。
“多谢少夫人,奴婢愿意!”
杜如霜对她微微一笑:“扶我进屋吧。”
接着她转向小凌:“小凌,去办吧,她不算杜府丫鬟,身契还她,在我身边无需身契约束。”
小凌是杜夫人贴身丫鬟,特意支过来照顾她的。
小凌应声去办了,绫罗感激涕零,不停地表忠心。
“少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奴婢这条命便是少夫人的。”
她又想起了小蛮,不觉红了眼眶,静静地向房间走去,绫罗忙不迭地起身扶着她。
杨暄散班后直奔赤羽庭,欲打听杜如霜现状,却得知绫罗被杜府赎身。
夫人为何如此?是因为没有了小蛮,身边缺人了?
杜府丫鬟众多,知根知底的,为何会看上绫罗?
杨暄揉了揉眉心,卫安劝解道:“公子,再不用膳,饭菜都凉了,您最近吃那么少,人都瘦了,少夫人若知晓定然会心疼的。”
她想必更恨我吧,怎么会心疼。
杨暄抬头看了一眼卫安,脑中突然闪过那两位小厮,莫非是因为此事?
那日出了赤羽庭,杨暄一个眼色,卫安便回去替他处置了两位小厮,若夫人知晓,岂不是更恨我?
“卫安,你明日去找到赤羽庭那两位小厮家人,照顾一下。”
卫安眉头一皱:“公子,怎么照顾?”
按照以前他自然是懂的,但是现在不确定了。
公子好像有良心了。
杨暄抬眼觑着他:“你说怎么照顾?!”
卫安撇了撇嘴,拱手:“小的领命。”
第二日卫安禀报:有一位姑娘给了两家人各一百贯,且向他们道了歉。
杨暄眉头拧的更紧了,夫人定是更恨我了,也不知夫人如今怎么样了,真想见她一面。
四月天色已暖,白日里已有夏日的闷热,晚风却恰好清凉舒爽。
入夜,将军府,经霜阁庭院内。
月色下站着一位女子,形销骨立,弱不胜衣。
一头墨色长发垂在身后,随风飘动,肩头满是落寞。
杨暄偷偷翻墙进来,见此一幕,愣在原地,幽深的眸子悄悄蓄了水。
夫人竟瘦了这么多。
想起御前舌战百官的她,一袭红衣纵马的她,胡乱撩拨的她。
曾几何时,二人嬉笑怒骂,把酒言欢,许诺生死,床第缱绻......
她曾如此鲜活明媚,如今却单薄如纸,迎风欲坠。
对不起夫人,是我害了你,只要你能醒来,只要你好好活着,夫君可以什么都不要。
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不求夫人原谅,只要夫人好好地活着。
他忍住想要向前靠近她的脚步,忍的心酸痛,胸闷的呼吸不上来,可他别无选择。
是我太自负,以为可以承受天谴,若早知天谴是在夫人身上,我定不会如此执迷不悟。
对不起夫人......
夜风下,就这么望着她的身影,此生可以时不时地见夫人一面,便足够了。
感觉到似乎有一束光定在她身上,杜如霜转头望向黑夜。
一墨色锦衣的男子站在那里,似黑夜化形而来,不知为何,她没有恐惧。
四目相对间,她的心口不自觉收紧,他瘦了。
目光相撞的瞬间,杨暄注意到了她眸中晶莹的水光,如阳光刺破黑暗,如春风吹散寒冰。
他极力在心中筑起的高墙,顷刻间轰然崩塌,烟尘滚滚,溢满胸腔。
杨暄终究抵不过冲动,疾步上前将她扯入怀中。
“夫人,对不起。”
得知两位小厮的下场后,她也想冲到他面前骂他一顿,却又答应了哥哥不再见他。
昨夜劝自己许久,既然无缘,他做什么与我何干,放下吧。
如今他真的出现在面前,她又情不自禁的贪恋他的怀抱,想将病中的痛说与他听,想听他哄自己,想感受他将自己放在掌心疼爱。
病中无数次希望睁眼可以看到杨暄,希望他喂她吃药用膳,抚摸着她的脸颊说:夫人乖,不疼了。
可是那两位小厮只是奉命行事,且是她故意挑衅在先,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身后是两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如何原谅?
他本性狠辣,又是好色之徒,如今对她痴迷,情一字何人说得准,待他变了心,难不成守着此前虚假的承诺过一辈子吗?
何况,芷儿早晚会出现的,如今既然还未复合,趁着此时斩断孽缘,不是很好吗?
他的怀抱令人沉溺,她哭着,有委屈,有痛心,有失望,也有不忍。
杜如霜的脑海中仿若两个战士交战,她也不知,道德和感情谁会占上风。
杨暄下巴抵着她的额角,手臂紧紧的环着她,听着她呜呜咽咽的哭声,心乱如麻。
心告诉他为了夫人要远离,手臂却一刻也不愿松开。
“对不起,夫人。”
他不敢乞求原谅,只能道歉。
片刻后,感情宣泄完毕,理智占了上风。
理智终究是要占上风的,否则人何以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