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暖阁时,小郡主萧华昭正踮着脚去够太初帝腰间的玉佩。太初帝今日特意换了身竹青色绸衫,季云婵笑着按住萧华昭乱动的小手:“昭昭仔细些,你爹爹这玉佩可要留着,等会儿给你买糖葫芦呢。”
昨个儿酉时三刻太初帝和季云婵就带着百里执疏和萧华昭从宫里低调出发,住进了京城里的一家客栈,打算今日先在京城转转,明日正式出发。
“阿执说爹爹现在不是爹爹,旁人要喊季老爷~”已经五岁的萧华昭抓着她的专属小枕头一本正经纠正,她头上两个绒球发髻随着动作轻颤。小姑娘身上鹅黄襦裙绣着银蝶,正是前些日子杨婉兮亲手缝制了半个月的成果。
客栈的角门外停着辆蓝布马车,车夫老周原是给御马监喂了二十年草料的内侍;六个锦衣卫加上周衡扮作家丁模样,腰间鼓囊囊的却不是什么钱袋,而是百里执疏特意交代周衡,让大家悄悄在褡裢里塞满了萧华昭爱吃的各种糖果;怕路上买不到的时候,她想吃了没有。
“季夫人请看,这是新到的苏绣团扇。”太初帝扶着季云婵登上马车后,故意学起了刚刚商铺掌柜的腔调;季云婵笑着推了他一下,腕间的翡翠镯子滑出衣袖,在朝阳下映得萧华昭都睁不开眼——那原是南疆节度使回京时进献的宝物,此刻倒成了“柳夫人”身上最显眼的饰物。
朱雀大街的早集正热闹,糖画摊子飘来麦芽甜香;萧华昭是个闲不住的,掀开马车里的帘子到处看,忽然指着路旁惊呼:“娘亲快看!那只花猫尾巴和福福的拂尘一样!”几个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琉璃瓦屋檐下,果然有只三花猫正晃着蓬松大尾巴;萧华昭从小就喊全福儿福福,喊全贵儿贵贵,喊全喜儿喜喜,不喜欢喊他们的全名,太初帝和季云婵他们也懒得纠正她,就随她喊去了;尤其是全福儿这种上了年纪的太监,更是被喊的心软软的。
太初帝趁机抱起萧华昭:“走,爹爹带你们去尝李记豆腐脑。”说着让老周停下了马车,抱着萧华昭下车,将小姑娘放到地上,等百里执疏下来,牵着她;他又去扶季云婵下马车;太初帝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响,那雕着云纹的羊脂玉坠子,此刻倒成了萧华昭眼里能换糖人的“银钱”。
季云婵在后头轻轻拽住想带着萧华昭偷偷跑去杂耍摊的儿子,发间珍珠步摇在春风里荡出柔和的弧光。
“爹爹,好香呀~”萧华昭拍着小手说道,她没有吃过豆腐脑,御膳房从来没有做过这个,是以小姑娘新奇的睁大眼睛盯着这大大的一碗豆腐脑;“阿执跟昭昭一起吃~好不好~”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百里执疏,她害怕她吃不完,浪费了的话,以后爹爹和娘亲就不让她吃了,所以朝百里执疏撒娇,希望他可以帮她吃完。
“那昭昭要把最喜欢的糖果分我吃啊,不然我就不帮昭昭吃了。”
“分,昭昭分多多的糖果给阿执~阿执最好了,昭昭最喜欢阿执了~”小姑娘撒娇起来甜死人的嘞。
季云婵悄悄同太初帝说:“前两日,赏花宴的时候还是我最好呢。”
太初帝笑了笑:“谁带的随谁,执疏小时候不也这样,不过执疏是兴安带的,我估摸着都随了兴安的嘴,母后当初不就被兴安哄的不要不要的。”季云婵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朱雀大街逛了许久,去既来之用完了午膳,下午时分,百里执疏牵着萧华昭走到了护城河边的柳树下,那里早有周衡带好其他人备好踏青时需要的东西,将各种布铺到草上,避免一会儿弄脏了帝后和小主子们的衣服。
老周从马车暗格里取出描金食盒时,萧华昭瞪圆了眼睛——那八宝攒盒里装的不是宫中御膳,而是她跟娘亲昨日亲自在御膳房挑的,她自己指挥御膳房糕点师傅做的:其中核桃酥做成了她想要的小兔子形状,糯米藕夹着她最喜欢的红豆馅~还有芒果水晶糕,芋泥水晶糕~
“娘亲娘亲~喜欢娘亲~”萧华昭知道这是季云婵专门给她带上的,松开百里执疏的手,开心的一蹦一跳的跑去抱住季云婵,仰着脸冲她笑。
坐在护城河边的柳树下,萧华昭握着周衡去买来的糖葫芦吃,鼻尖沾着糖葫芦的糖渣犹不自知。忽然听到集市上传来脆亮的铜锣声,穿褐色短打的杂耍艺人翻着筋斗跃上高台,萧华昭手里的糖葫芦\"啪嗒\"掉在铺好的布上;周衡的眉毛跳了跳,心里暗想:小祖宗啊,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做。
“爹爹!那个吐火的叔叔!”萧华昭扯着太初帝衣袖开心的说道,腰带上系着的金丝荷包绽了线——原是出门前她非要塞满御花园捡的鹅卵石。季云婵掏出杏色帕子给萧华昭擦脸,腕间翡翠镯碰在粗陶碗沿上,吓了正在看杂耍艺人的百里执疏一跳。
周衡忙从褡裢里摸出三枚铜钱:“少爷小姐莫急,杂耍班要赏钱才能开演呢;咱们先到跟前去,卑职将郡主架到脖子上看,就好了。”太初帝点点头,表示就按他说的办。
“这位老爷,给孩子们买个纸鸢吧?”挎竹篮的老妇人适时凑近,篮里躺着十几只彩绢扎的燕子风筝。太初帝望着其中金翅蓝尾的式样微怔——他十三岁那年溜出宫买的第一只纸鸢,也是这般模样。
季云婵看着萧华昭已挑出只红肚皮的胖鲤鱼,细绳在春日暖阳里泛着柔光:“执疏牵线头,昭昭托着尾巴,可好?”
“昭昭要牵线头!”萧华昭拽着季云婵的衣袖撒娇。
百里执疏蹲下抱起小姑娘:“前面要个子高的跑起来,纸鸢才可以飞高高,昭昭不想看它飞到天上去吗?”
“想~那阿执牵~”萧华昭性格很好,什么事情你只要跟她说清楚了,她就不会闹。
护城河粼粼水波里映着歪斜的纸鸢,太初帝忽然握住季云婵的手:“那年你翻墙来看我,裙角也沾着这样的柳叶。”季云婵耳垂玛瑙坠子轻轻摇晃,昨日她特意将九凤钗换成寻常银簪,发间却仍有缕龙涎香混在槐花香里:“快三十年前的事了,阿晟还记得。”太初帝笑着没说话,怎么会不记得,与阿婵相关的事情,他一件也不会忘记,也不愿意忘记。
朱雀大街的鼓楼传来暮鼓时,百里执疏正枕在太初帝的膝头打盹,十二岁的少年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已经好久没见到过了,手里还攥着半块萧华昭吃剩下的芝麻糖;萧华昭的头顶绒球沾了柳絮,这会儿正蜷在季云婵的怀里数天上的星星。
蓝布马车吱呀呀碾过青石板路,车角悬着的鎏金铃铛不知何时被老周摘了——就像三十年前他送还是太子的太初帝溜出宫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