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端午前三天回到乌镇的。潮湿的青石板路泛着霉味,奶奶的老宅院墙爬满墨绿色的苔衣,檐角挂着的铜铃在无风时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有人在耳边私语:“莫看水,莫看桥,莫看自己的倒影笑。”
作为灵异主播,我架起手机对准巷口的百年石桥。镜头里,穿蓝布衫的阿婆正低头洗衣,木槌敲打衣服的声音在水巷里回荡。突然,水面泛起涟漪,我的倒影慢慢抬起头,嘴角咧出不自然的笑,露出两排青黑色的牙——而现实中,我明明紧抿着嘴。
弹幕瞬间爆炸:“主播背后有人!”“水里的倒影不是你!”我猛地转身,身后只有斑驳的砖墙,可手机屏幕里,倒影还在笑,右手食指对着我勾了勾,指尖滴着暗红色的水。
当晚,奶奶的樟木箱里掉出本泛黄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1962年端午,阿弟在太平桥落水,捞起时嘴里卡着半片槐叶,此后每逢暴雨,桥洞下就会浮现‘替身教父’的影子。”配图是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倒影在水中分裂成两个,其中一个的脚是反着长的。
午夜时分,巷口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像有人在拖曳湿漉漉的衣服。我趴在窗台上,看见穿蓝布衫的阿婆站在石桥中央,斗笠边缘滴着水,影子投在河面,竟有三个头在水面浮动。她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对着我的方向,手里举起件小孩的红肚兜,兜面上绣着个扭曲的“替”字。
更骇人的是,手机相册里所有照片的倒影都变了样:自拍里的我眼神空洞,身后多出个戴斗笠的男人;直播截图里,阿婆的倒影变成了年轻版的奶奶,手腕上系着和我相同的银镯子——那是奶奶临终前塞给我的,镯面上刻着“太平桥”三个字。
“莫收陌生人的红肚兜。”奶奶的遗言突然在耳边响起。我这才发现,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件红肚兜,兜面的“替”字正在渗血,布料上还印着水痕,形状像极了太平桥的桥洞。
第二天,我在桥洞下发现了刻在石壁上的字:“端午水,替身教,槐叶卡喉魂难找。”青苔覆盖的凹痕里,躺着半片泛黄的槐叶,叶脉间嵌着极小的人牙——和直播时倒影露出的青黑色牙齿一模一样。
巷口的老人们开始躲着我,唯有卖粽叶的张大爷欲言又止:“你奶奶当年和‘替身教父’做过交易。”他压低声音,“1962年你小叔落水后,她在桥洞下跪了三天,后来你爸就再也没出过意外,可每到端午,就会有穿红肚兜的小孩失踪。”
当晚,手机收到条未知号码的短信:“七月半,槐叶现,太平桥下换替身。”附带的照片里,奶奶跪在桥洞下,面前摆着七件红肚兜,每件都绣着不同的名字——包括我的。
暴雨在中元节凌晨降临。我跟着导航来到桥洞下,手机地图突然失灵,显示的位置竟是1962年的坐标。手电筒扫过石壁,发现当年的刻字变成了动态的水影:戴斗笠的男人正在拖拽小孩,每个小孩的手腕都系着银镯子,和我的一模一样。
更恐怖的是,水面倒影里的我举起了刀,刀刃闪着冷光,而现实中,我手里拿的是奶奶的银镯子。倒影慢慢靠近,我清晰地看见,他\/她的脚踝处缠着水草,脚趾朝后生长,正是传说中“替身教父”的特征。
“阿姐,该换你了。”熟悉的童声从水下传来。我低头,发现红肚兜里掉出张老照片,1962年的奶奶抱着个穿红肚兜的男孩,男孩的脸被槐叶遮住,而奶奶的手腕上,戴着和我现在一模一样的银镯。
水面突然炸开,无数只手从桥洞下伸出,每只手都拿着半片槐叶。我转身想跑,却看见石桥上站着穿蓝布衫的阿婆、卖粽叶的张大爷,还有巷口所有躲着我的老人,他们同时摘下斗笠,露出和倒影中一样的青黑色牙齿,手腕上的银镯在暴雨中泛着冷光。
“1962年的交易,该收尾了。”阿婆的声音混着水声,“你奶奶用你小叔的魂换了你的命,现在,该你替他当‘替身教父’了。”
我这才想起,奶奶临终前反复抚摸银镯:“莫怪奶奶,当年桥洞下的水鬼说,只要每十年送个替身,就能保你平安……”话没说完就咽了气,而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水草状的疤痕。
暴雨冲刷着太平桥,我看见自己的倒影慢慢爬上石桥,嘴角咧开的笑比哭还难看。他\/她举起银镯,镯面上的“太平桥”三个字在闪电中显形,而镯身内侧,刻着极小的七个名字——都是这些年在水巷失踪的小孩。
当“替身教父”的手抓住我的脚踝时,我终于明白,奶奶的交易从来不是保我平安,而是让我成为新的“水鬼”,永远困在太平桥的倒影里,等着下一个戴银镯的人,来接过这充满槐叶和红肚兜的诅咒。
如今,乌镇的游客会在太平桥边看见个戴斗笠的主播,对着水面直播时永远背对着镜头。有人拍到过她的倒影,嘴角咧着青黑色的笑,手腕上的银镯刻着“替身教父”四个字,而水面下,无数红肚兜在随波浮动,每个兜面上的“替”字,都在暴雨夜发出细碎的哭声。
最骇人的是,所有拍到她的游客,回家后都会发现相册里的自己,倒影变成了戴斗笠的陌生人,手腕上系着和她相同的银镯——仿佛“替身教父”的诅咒,正在通过镜头,寻找下一个走进水巷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