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乾清宫的琉璃瓦,九阿哥胤禟攥着卷皱巴巴的图纸冲进殿内,翡翠朝珠甩得噼啪作响:“皇阿玛!儿臣就要四哥隔壁那宅子!工部选的五处府邸,连四哥院里半片梅林都比不上!”
康熙从《潭柘寺火药案》的折子里抬头,笔尖的墨汁滴在年羹尧的名字上:“胡闹!老四隔壁的宅子紧挨着神武门,夜里侍卫换岗的脚步声都能吵醒你!”
“儿臣要的就是这个热闹!”胤禟扑通跪在地上,抖开的宣纸哗啦作响,“您瞧,这两府围墙开个月洞门,弘晖学走路摔了都能听见响儿!”纸角歪歪扭扭画着个小人摔跤的墨团,正是他前日翻墙送糖葫芦时跌的跟头。
梁九功憋笑憋得脸通红,康熙揉着眉心扫过九阿哥府四个狗爬字:“准了。我让工部在拾掇拾掇,只是这门洞……”
“儿臣绝不逾制!”胤禟窜起来指天发誓,“就安个鎏金铜环的木门,门轴用红木的!”说罢抓起案上的冰镇酸梅汤一饮而尽,袖口蹭过砚台染了片墨渍,“四嫂院里的酸梅汤都比乾清宫的好喝,这邻居儿臣当定了!”
藤萝架上紫云翻涌,瑶清抱着弘晖逗弄鎏金鸟笼里的画眉。小团子攥着块芙蓉糕,口水糊得满手晶亮:“瞧咱们弘晖多机灵,昨儿还知道把糕渣喂蚂蚁呢!”
话音未落,墙外传来咚咚凿击声,惊得画眉扑棱翅膀。胤禟拎着鎏金铜环冲进月洞门,石青蟒袍沾满墙灰:“四哥评评理!工部非说这门环雕花逾制,弟弟特意选的缠枝莲纹,哪就犯忌讳了?”
胤禛黑着脸拎起他后领:“雕莲纹无妨,可你往门轴上镶玛瑙算怎么回事?”指尖点着铜环内侧鸽血玛瑙,“这成色比毓庆宫的还艳,御史台参你个'僭越'都是轻的!”
“四嫂说红玛瑙辟邪!”胤禟梗着脖子嚷嚷,“弘晖前日受惊发热,不得镇一镇?”
筱悠捧着青瓷冰碗转出回廊,发间玉蜻蜓簪子晃悠悠的:“我让你嵌在影壁鱼池边镇风水,谁叫你镶门轴上?”说着舀了勺冰镇杨梅喂到胤禛嘴边,“尝尝,用灵泉水湃的。”
瑶清噗嗤笑出声,扯着筱悠往库房跑:“咱们不理这些榆木疙瘩!前儿内务府送的云锦,正好裁两身骑装去西郊跑马……”
“福晋!”胤禟扒着门框哀嚎,“上个月你答应给我绣的荷包……”
回应他的是库房落锁的咔嗒声。胤禛望着满地紫藤花瓣,突然觉得今春的藤萝开得格外刺眼。
龙凤烛将新房照得通红,年玉蓉盯着镜中满头珠翠,忽地扯下鬓间金累丝牡丹步摇:“八爷的兄弟情谊当真金贵,连个正经贺礼都收不着。”
胤禩手中伽楠香珠啪地断裂:“老九他们今日乔迁……”
“乔迁?”年玉蓉轻笑,指尖抚过妆奁里孤零零的三张礼单,“四哥府上怕是连洒扫奴才都去道喜了吧?”茜色裙裾扫翻案上合卺酒,鎏金酒盏滚落青砖,“毓庆宫送这鎏金观音像,是要妾身日日诵经赎爷的罪孽?”
门外忽起喧哗,小厮颤声禀报:“九爷……九爷差人抬了个恭桶来!”
院中赫然立着青花瓷马桶,釉面云纹暗刻兄友弟恭,水箱镶着檀木牌:八哥专用。胤禩额角青筋直跳,月白常服下的手攥得骨节发白:“欺人太甚!”
“噗嗤!”年玉蓉掩唇轻笑,珍珠流苏晃出冷光,“爷的体面倒不如个恭桶。”丹蔻指尖划过木牌,“您猜,明日京城是传八贝勒收马桶当贺礼,还是传九爷的排场压过太子?”
胤禩猛然拂袖,玛瑙碎片溅过年玉蓉裙角:“福晋慎言!”
“慎言?”年玉蓉拔下金钗掷向铜镜,镜面裂纹如蛛网蔓延,“自打您为讨太子欢心,把我兄长往火坑里推那日起,咱们早该撕破脸了!”
子时的更鼓惊飞乌鸦,年玉蓉扯下红盖头,将合卺酒缓缓浇在鸳鸯枕上。妆奁暗格里躺着密信:八阿哥私通漕运,结党营私。她忽地轻笑,将信笺凑近烛火:“我的好哥哥,你既拿我当棋子,就别怪妹妹掀棋盘。”
“福晋,爷往书房去了……”丫鬟战战兢兢捧着账本。
年玉蓉拔下牡丹金钗,青丝如瀑散落:“把库房那尊送子观音理出来,明日送去九阿哥府。”指尖抚过鎏金观音慈悲的面容,“就说……贺九爷早生贵子。”
胤禟蹲在恭房研究抽水马桶,指尖戳着莲花纹按钮:“四哥,这玩意真能唱曲儿?”
“按左边第三片花瓣。”胤禛话音未落,《清平乐》的调子混着水声哗啦啦响起。礼部尚书李光地刚迈过门槛,惊得险些摔了贺礼:“这、这恭房怎会奏《霓裳羽衣曲》?”
前院葡萄架下,瑶清抱着宁楚克显摆浴缸:“釉面藏着百子千孙图,四嫂特意让老周烧的独一份!”指尖轻点浴缸边缘,“瞧这鲤鱼跃龙门的纹样,乾清宫那套排到三年后了呢!”
筱悠笑着往琉璃盏里添冰:“你莫张扬,惠妃前日还跟我讨人情……”
话未说完,胤禛忽然从背后抽走她手中团扇:“夫人这半月给九弟妹裁了五身衣裳,为夫的夏衣却还差只袖子。”
瑶清眨眨眼,把宁楚克塞进胤禛怀里:“四哥这是酸了?昨儿我家爷还念叨,说四嫂院里的酸梅汤比御膳房的还甜……”
“姑奶奶!”胤禟举着湿漉漉的袖子冲过来,“你怎不告诉我这浴缸会喷水!”
弘晖在摇床里咿呀乱蹬,小肉手抓住胤禛朝珠就往嘴里塞。鎏金丝线啪地绷断,东珠噼里啪啦滚落满地。
“哎哟小祖宗!”苏培盛扑上去捡珠子,“这可是御赐东珠,逾制……”
“捡什么捡!”胤禟一脚踢开东珠,“没瞧见我大侄子玩得高兴?回头我跟皇阿玛说,珠子是我弄丢的!”
晨光熹微时,胤禟顶着黑眼圈往门洞上镶玛瑙。瑶清攥着本《营造法式》指指点点:“这儿要雕卷草纹,那边嵌个暗格……”
“藏什么话本!”胤禛拎着早朝袍服经过,“上回弘晖从暗格里翻出《春宫秘戏图》,差点塞进嘴里……”
“四哥!”胤禟扑上去捂他嘴,“这不能说!”
筱悠抱着弘晖转出月洞门,小团子咿呀着去抓门洞上的玛瑙。两府的笑骂声惊起麻雀,顺着新凿的门洞荡开。
年玉蓉立在阁楼上,将密信撕碎扬向晨风,碎纸如雪纷飞中,一抹冷笑绽开:“这戏,且有的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