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培盛捧着漆盒轻手轻脚进门:“主子,八侧福晋递了消息来,说八爷昨儿宿在嫡福晋屋里了,和嫡福晋圆了房。”
胤禛执笔的手顿了顿,“倒比她兄长识时务。”
“何止识时务?”筱悠掀帘而入,“年玉蓉今日一早往宫里递了燕窝,说是孝敬额娘安胎的。”她将温好的参茶搁在案头,指尖有意无意掠过丈夫手背:“八弟倒是想孩子想疯了,她不是看不上年玉蓉吗?”
胤禛反手握住她柔荑:“福晋这话酸得很。”
“酸什么?”筱悠挑眉轻笑,“我不过是想着,上一世年氏生了三子一女,却个个夭折。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爷的问题?”
她忽然被拽入怀中,胤禛的呼吸拂过耳畔:“是不是爷的问题,福晋难道不清楚?弘晖和宁楚克可都健健康康的。”
“那……或许是年氏福薄?”
“福薄不薄不知道,”胤禛咬住她耳垂,“但咱们弘晖该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阿玛!”弘晖举着沾泥的小铲子撞开门,“庄头说番薯挖了十车!”奶团子扑到案前,虎头鞋在胤禛袍角印出个泥爪印,“晖儿要烤甜甜!”
突然进来的儿子惊的胤禛执笔的手将墨滴在了番薯二字上晕开。“阿玛,纸糊了。”筱悠在一边笑着道:“瞧爷这点出息,回神啦,你这是要把金疙瘩刻进折子里?”
“皇阿玛昨日问起秋收,倒省得我另写奏章。”胤禛接过她递的杏仁酪,忽觉袖口一沉,弘晖像只树袋熊似的攀在他臂弯,“阿玛!庄头说挖出个比晖儿还大的番薯!”
筱悠用帕子包着块热腾腾的烤番薯塞进儿子嘴里:“仔细烫着,这可是灵……咳,庄子上新摘的。”她眼尾扫过丈夫,见对方唇角微勾,忙岔开话头:“八弟府上今早递了帖子,说是年福晋要办赏菊宴。”
“她倒有闲心。”胤禛掰开番薯,橙黄薯肉腾起甜香,“昨儿暗桩来报,老八往钦天监塞了人,说是要给未出世的孩子算卦。”他忽然将半块薯肉喂到妻子唇边,“比咱们在灵泉边种的第一茬如何?”
“阿玛我也要!”弘晖扒着案角蹦跳,金项圈上的长命锁叮当乱响。胤禛单手拎起儿子搁在膝头,就着小人儿的手咬了口番薯:“苏培盛,让庄头把最大的那筐装车。”
乾清宫的蟠龙柱还凝着晨露,两筐沾着新鲜泥土的番薯已摆在鎏金砖上。康熙捻起个拳头大的紫皮番薯,指尖蹭过凹凸不平的表皮:“这就是老四折子里说的土里金?”
“儿臣在弘晖的封地上试种了半年,亩产足有二十石。”胤禛用银刀切开烤得焦脆的薯皮,甜香惊得梁上白羽鹦鹉扑棱翅膀,“请皇阿玛尝尝这南洋紫玉薯。”
梁九功正要试毒,康熙已就着胤禛的手咬下一口。紫色薯肉入口即化,帝王眯起眼细细咀嚼:“比御田胭脂米还甜糯……老四啊,你这是在朕的江山里埋了座粮仓。”
“儿臣不敢居功,此物耐旱抗虫,最宜北方沙地。”胤禛又掰开个黄心薯,蜜汁顺着指缝滴落,“若在京郊推广,来年青黄不接时……”
话未说完,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十阿哥胤?拎着串烤得黢黑的番薯闯进来,石青蟒袍下摆还沾着炭灰:“皇阿玛!四哥庄子上……哎?您这都吃上了?”
康熙被儿子鼻尖上的黑灰逗乐:“瞧瞧你这样子,哪像个皇阿哥!”说着接过胤?手中烤薯,“这是打劫了老四的庄子?”
“儿臣今早去四哥府上蹭饭,正撞见庄头拉车。”胤?挠挠头,辫梢缠着片枯叶,“四嫂说这个要裹泥烤才香,儿臣就……”他忽然瞥见胤禛袖口暗纹,猛地一拍脑门:“坏了!说好给其其格留的紫心薯!”
满殿哄笑中,康熙将九龙玉佩抛给梁九功:“传旨,擢四贝勒总理京畿农事,开春在京郊官田试种番薯千亩。”帝王指尖摩挲着番薯粗糙的外皮,忽然轻笑:“老十也别闲着,带你未过门的媳妇儿去庄子上学学怎么烤薯。”
暮色染红琉璃瓦时,四贝勒府后院已架起三处篝火。小丫举着铁钳满场跑,茜色裙裾扫过冒烟的泥块:“九爷快撒糖!瑶清姐姐说要焦糖味儿的!”
“小姑奶奶仔细烫手!”胤禟握着牛皮纸包乱撒,糖粒落在火堆里噼啪炸响。瑶清抱着弘晸躲开老远:“你们这是烤番薯还是炼丹呢!”
宁楚克蹲在胤祥腿边,肉手指着冒烟的土块:“十三叔,黑黑!”
“黑里才藏着甜呢!”胤祥用树枝扒拉出个焦壳,烫得左手倒右手,”哎哟喂,比射箭难多了!”
筱悠笑着递过湿帕子:“快尝尝,里头可软乎。”她瞥见胤禛拎着食盒从月洞门转出,故意扬声道:“我们爷从宫里带了乳酪,谁要蘸着吃?”
“我要!”弘晖从九阿哥胳肢窝下钻出来,鼻尖沾着炭灰像只小花猫。胤禛单手拎起儿子,顺势将食盒塞给妻子:“皇阿玛赏的西域蜜饯,说是给孩子们添个零嘴。”
火光映着众人笑闹的身影,墨云叼着半块番薯溜过墙根。小丫突然啊了一声,举着掰开的番薯惊呼:“这薯心怎么是紫色的?”
“这叫紫玉薯,”筱悠面不改色扯谎,“南洋进贡的稀罕品种,最是益气补血。”她悄悄捏了捏胤禛掌心,灵泉浇灌的种子,自然与凡品不同。
胤禛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甜糯在唇齿间化开:“福晋说是紫玉,那便是紫玉。“他忽然贴近她耳畔,“今晚……”
“四哥四嫂又咬耳朵!”胤祥起哄着扔来块烤薯,被胤禛反手接住。宁楚克学着大人拍手:“阿玛额娘羞羞!”
正闹着,其其格策马冲进后院,蒙袍下摆卷着夜风:“十爷!说好给我留的紫心薯呢!”胤?慌忙把啃了一半的番薯藏到身后:“这不是……这不是给你试毒嘛!”
“试毒试到只剩半个?”红衣姑娘翻身下马,辫梢银铃叮咚乱响。众人哄笑间,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科尔沁的奶酥换番薯,谁换?”
弘晖眼睛倏地发亮,举着沾满炭灰的小手扑过去:“换!晖儿有最大的!”小团子从炭堆里扒拉出个拳头大的紫薯,献宝似的捧给她:“这个甜!”
夜色渐深时,筱悠倚在胤禛肩头看孩子们围着篝火跳舞。宁楚克攥着半块奶酥在胤祥背上画乌龟,弘晖追着墨云要抢它嘴里的番薯皮。
“今日庄头说,灵泉浇过的那亩地,产量比其他田高了三成。”她借着衣袖遮掩,将灵泉水注入胤禛的茶盏,“若是推广时……”
“福晋不必忧心。”胤禛握住她手腕,就着这个姿势饮尽茶水,“爷已让工部分批育种,掺些普通种子进去。”他指尖掠过她腕间玉镯,“倒是你,今日偷用了多少灵泉?”
筱悠耳尖微红,正要辩解,忽见苏培盛提着灯笼匆匆而来:“主子,八阿哥府送来两筐蜜橘,说是年福晋庄子上种的,分给大家尝尝鲜。”
筱悠打开礼盒,忽然轻笑,“这橘子倒是新鲜,正好给孩子们做糖水罐头。”
胤禛捡起个橘子掂了掂,忽地掰开一瓣喂她:“福晋这般会持家,不若再给弘晖添个妹妹?”他咬住另一半橘瓣,唇齿间沁出酸甜汁水,“番薯都丰收了,咱们也该……”
“阿玛!妹妹把炭灰抹我脸上了!”弘晖顶着张大花脸扑过来,成功打断了旖旎气氛。胤禛拎起儿子往肩上一扛:“走,带你洗猫脸去。”
筱悠望着父子俩的背影,忽然被塞了满手温热的紫薯。胤祥不知从哪钻出来,笑嘻嘻道:“四嫂快吃,这可是弟弟亲手扒的!”
夜风卷着甜香飘过宫墙,康熙立在养心殿檐下轻笑:“老四府上倒热闹。”梁九功捧着烤得正好的番薯躬身:“四福晋刚差人送来的,说是叫金玉满堂。”
帝王咬下一口热腾腾的番薯,望着天际星河叹道:“百姓若能日日饱腹,才是真正的金玉满堂啊。”
四贝勒府的灯火渐次熄灭时,筱悠悄悄闪进小厨房。灵泉空间里,新一批番薯苗正在青铜树下舒展嫩叶。她将今日收集的炭灰混进灵土,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
“福晋这是要当田舍翁?”胤禛披着外袍倚在门边,月光为他轮廓镀上银边。
“爷不也没睡?”筱悠将灵泉水浇在苗圃,“这批苗子耐寒,若能赶在立冬前种下。”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被打横抱起。胤禛咬着她耳垂低笑:“苗子重要,种苗的人更重要。”他踢上房门的瞬间,小厨房的烛火倏地熄灭,唯留满室薯香与渐重的呼吸声。
更鼓惊破秋夜时,墨云扒着窗棂挠了挠,叼走个冷透的烤薯。廊下值夜的苏培盛望着月牙摇头:“得,明儿又得给獒犬煮消食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