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年仲夏的蝉鸣声里,雍郡王府后园的灵泉雾气蒸腾如纱。筱悠倚在凉亭的湘妃榻上,团扇轻摇间带起一阵药草香,弘晖和宁楚克趴在她膝头,正指着《山海经》里的九尾狐画像叽叽喳喳。
“额娘,狐狸的尾巴能当被子盖吗?”宁楚克攥着金铃铛去戳书页,浅粉色衣摆蹭上墨迹。
“若是成了精的,兴许能……”筱悠话音未落,“你们可以去试试我家小白的尾巴。”苏培盛疾步穿过月洞门,竹青色袍角扫落几片紫藤花瓣:“主子,外头传遍了,八福晋有喜了!”
胤禛执笔的手在奏折上悬了悬,一滴墨渍晕开在河道疏通四字上:“上月宫宴你不是还和我说过,八弟妹在抱怨体寒,问你有没有什么怀孩子的秘方吗?如今倒赶巧了。”他抬眼看向妻子,目光掠过她隆起的小腹,“老八这步棋,下得急了些。”
筱悠指尖轻叩石桌,灵泉雾气在掌心凝成模糊的药铺轮廓:“额娘说八弟近日频频出入太医院,怕是早铺好了路。”她忽然蹙眉,腹中四胞胎齐齐翻了个身,仿佛在应和什么。
新晋太医周明远瘫坐在圈椅上,手中紧攥的平安锁硌得掌心生疼。今晨下值归家,只见空荡荡的摇篮旁散着半片年家药铺的标签,襁褓中的幼女杳无踪迹。窗棂忽被叩响,一封匿名信飘落案头,歪斜的字迹刺入眼底:“想救你女儿,为八福晋诊出喜脉。三日后未时,参汤送药。”
三日后,“周太医,我家八爷有请,请您为我家福晋诊脉。”门外小太监尖细的嗓音惊得他浑身一颤,信纸在烛火上燃成灰烬。
年玉蓉斜倚贵妃榻,染着蔻丹的指甲轻点案上药包:“”太医这方子,当真能诊出滑脉?”
“红花、川芎混入参汤,可保脉象滑数十日。”周明远喉头滚动,袖中拳头攥得死紧,“但此药伤身,福晋若连服半月……”
“本福晋要的是脉案,不是医嘱。”年玉蓉冷笑着截断话头,门外忽传来瓷器碎裂声。管事嬷嬷端着参汤进来,碗底隐约浮着褐色药渣。
慈宁宫,“哀家瞧着,老四家的气色倒比玉蓉好些。”太后摩挲着翡翠佛珠,目光扫过年玉蓉刻意挺起的腰身。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里,筱悠扶着腰起身行礼,四胞胎突然同时猛踹,她眼前一黑,踉跄着撞翻了茶盏。
“快传太医!”太后急得拍案,年玉蓉假意去扶,袖中丝帕却故意扫过泼洒的药汁。宁楚克蹲在地上捡碎瓷片,忽然皱着小鼻子道:“八婶袖口有苦药味,和阿玛书房抽屉里的罐子一样臭!”
周明远背着药箱跨入门槛,正撞见年玉蓉慌忙缩回的手。太后眯起眼:“周太医,给两位福晋都诊个平安脉。”
“雍郡王福晋脉象圆滑如滚珠,四位小主子康健得很,只需静养即可”周明远额角沁汗,转向年玉蓉时指尖发颤,“八福晋这脉……”
“周太医可瞧仔细了。”年玉蓉突然出声,手上的玉镯磕在案几上,“一直以来都是你给我看顾的这胎,现在是有问题吗?”
周明远扑通跪地,怀中平安锁当啷坠地:“太后明鉴!八福晋脉象虚浮,乃是长期服用川芎所致,绝非……绝非喜脉啊!”
“胡扯!”年玉蓉猛地起身,“一会儿是喜脉,一会儿又不是,周太医还是好好想想吧。”。
太后厉喝:“请院判来!”周明远突然嘶声道:“八福晋的药里掺了红花!若真有孕,此刻早该见红了!”
“年家药铺的标签还在你女儿襁褓里留着呢!”胤禛跨入殿内,扬手掷出一本账册,“太医院这三日少了三斤川芎,全进了八弟府上的小厨房。”
年玉蓉面色惨白,看见胤禩进来,立即如救命稻草般揪住胤禩衣袖:“爷,我……”
“闭嘴!”胤禩甩开她的手,转头对太后叩首:“孙儿管教无方,但此事定有隐情。周太医既说药铺标签为证,不如彻查年家……”
“传哀家懿旨,宣年羹尧进宫。”
不多一会儿,年羹尧的冷笑就从殿外传来,“周太医女儿走失,与年家何干?药铺每日进出上百人,单凭半片废纸就想栽赃?”他玄铁护腕反射着冷光,“倒是八爷上月私调西山驻军的批文……”
“够了!”太后摔了茶盏,“年氏假孕欺瞒哀家,禁足府中思过。周太医救女心切情有可原,暂押太医院听候发落。”她深深看了眼年羹尧,“至于年大人,管好你的药铺。\"
雍郡王府,胤禛翻着密探抄录的药铺账目,突然冷笑:“川芎走账记在护心丹名下,倒是会钻空子。”
“他这是借八爷的手试水呢。”筱悠轻抚孕肚,灵泉雾气在窗棂上勾勒出年府密室的轮廓,“若假孕之事成了,下一步便是往太医院塞人。”
廊下传来弘晖的梦呓:“麦子……弟弟们要吃白面馍……”宁楚克抱着布老虎溜进内室,发辫上还粘着糖丝:“额娘,八婶为什么要喝苦药?”
“因为她想骗人说肚子里有小宝宝呀。”
“可小宝宝会踢踢!”宁楚克把小手贴在母亲肚皮上,四个小鼓包此起彼伏地顶上来。胤禛的掌心随之覆上,突然蹙眉:“这个在踢蹴鞠?”
灵泉池中四朵金莲倏然绽放,最大的那朵莲心浮现出硝烟弥漫的虚影。更漏声里,周明远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跪在角门外,婴儿腕上红绳与年府暗卫的刀穗如出一辙。
“这才是个开始。”筱悠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四胞胎在腹中安静下来,而前朝暗流已顺着灵泉的涟漪,悄然漫向年府紧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