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错当罚,有功行赏,很是赏罚分明。
说罢他便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变得更苍白了,姜离在一旁跪候着,眼中的关切做不得假,她好想让皇帝舅舅赶紧去休息,可是一国之君,自然是要收拾好残局。
殿中人头攒动,却安静地只能听见陛下的咳嗽声,他咳了好半天,都无人敢催促。
“阿离,”陛下温柔地看向狼狈的姜离,将她眼中的关切收入眼底,转化为脸上更大的笑意,“朕都听小康大夫说了,小阿离现如今长大了,懂得保护舅舅了,此番你受苦了,回头想要什么皆去朕的私库里拿,都随你喜欢。”
姜离心里绽开了花,可多半的开心是由于今日之祸终于解了,还有那么一点的开心是因为皇帝的私库里真的有她一直以来都想要的东西。
“今日姜国相之女姜离,救驾有功,朕特赐封号安昭,赐鹿城为封地,俸响与公主同齐,”转而又换了一副温柔的嗓音对着姜离说道:“小阿离,此后你便是大昭的安昭郡主了。”
姜离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由于南初公主的缘故,姜离一出生便就是郡主,只不过一直以来跟着姜舜在南初的封地生活,便一直未曾受封,说起来是郡主,只是没有赐封号,没有分封地,所以大家都快忘了其实姜离除了国相嫡女,还是大昭的郡主。
安昭,这二字的意义非同凡响,又将大昭南部最是富饶的一座城池赏给了姜离作封地,此等宠爱,就连宫中的其他公主都从来没有过。
“怎么?高兴得连谢恩都忘了?”陛下的脸甚是苍白,可是此刻他依旧撑着笑容温柔似水地对姜离说着话,姜离被皇后胁迫,差点丧命,后又被囚禁,他已经听康子苓一一讲过,如今看着姜离都瘦了一大圈,再看看身上的狼狈样,还有那双血淋淋的手腕,便知道她这几日吃了不少的苦。
南初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就算宠上天去也不为过。
“臣女谢陛下恩赐!”
“朕今日也累了,后事就交由恒王与奕王一同料理吧,”说罢陛下在康子苓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已经准备从后殿回去休息的陛下停住脚步,对着恒王说道:“朕记得,你与林国公的女儿立下婚约,准备准备,让司天监选个吉日成婚吧,宫中许久没有喜事,也是该好好地大办一场。”
说罢,康子苓小心地扶着陛下回勤政殿歇着去了,恒王不经意间扫视了一眼林国公,便立刻着人搀着秦胥走了。
奕王才下令让众人散去,李燮瞪了李岑一眼,只见李岑立刻收起那副浪荡的模样,看向奕王微微颔首,只当是打过招呼了,便跟着李燮归家而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一会便走完了。
“爹爹!”姜离自看见姜舜之时便一直强忍着内心的波动,如今殿中只剩下姜府三人和奕王还有在一旁解着绳子的薛常景,她自然是什么都顾不得了,简直可以说是飞扑过去,扑在了自己老爹的怀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姜舜也是老泪纵横,他已多日不见姜离了,当初是为去宫中养病,如今宫中事毕,他的纨纨却瘦了一大圈。
就是姜离不说,他也知道她受了很多的苦,他的女儿才刚刚及笄啊!多日的囚禁,不仅让她瘦了一圈,身上更是处处都是伤痕,单单是手上的伤痕就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他是这辈子杀孽太重了吗?纨纨先是于林府被挟持砍伤,又被多次囚禁,难不成真的报应在自己女儿身上?
“爹爹,女儿无事!如今经历一遭,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姜离深觉得自己今次走这一遭,好多事倒是比之前看得更透了。
“国相大人,令爱平安归来,往后福泽必定绵长。”
“奕王殿下客气,若不是殿下,小女怎可平安归来!阿离,快谢过殿下!”
“臣女谢殿下相救之恩!”姜离很是规范地行了女儿家的礼,可她心中却不这样认为,毕竟,她会被抓不也是因为姜家已经站在了奕王阵营吗?不然她怎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但此时此刻,于情于理,向奕王行个礼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不必多礼,国相之女,心性纯良,有勇有谋,很是机敏聪慧,明里暗里也帮了本王不少的忙。”
“殿下客气了。若无事,老臣就携小女先行归家处理下伤口。”
“国相请便。”
待姜离几人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问候之声。
“姜霄小公子的箭法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是他。
薛常景。
他早已解开身上的绳索,迈着悠闲地步伐向着几人走来。
“薛统领,本王早已让康大夫告知父王薛统领今日之功,薛家只要行事清白,定不会牵连。”
没等姜霄回应,奕王便先一步接上了薛常景的话。
薛常景走到几人对面,由于被绳子捆绑得太久,双手都变得红了,他用很是怨念的眼神盯着奕王,仿佛在说:虽然是演戏,但你小子下手也太重了。
奕王面无表情,很是不拿薛常景当回事的样子。
“薛公子过誉了。”姜霄及时出口,打断了二人的对峙。
“今日之祸既已完结,诸位不妨先回府修正一番,待几日后,本王自会一一拜会。”
奕王微微侧身,姜离凌乱的发丝,红肿的手腕,狼狈的衣衫便落在了他的眼中,姑娘家的又经受了这一番生死瞬间,还是尽早让她回府里去,好好修正一番。
不然姜灵瀚可是会怪他没照顾好他的小妹。
姜舜带着一双儿女便告退了。
殿中留下奕王与薛常景,不知说了些什么。
“怎的还会中毒?”
听着姜离诉说着宫中发生的桩桩件件,姜舜几人只觉得凶险,早知如此,当初可是说什么,都不会任凭皇后的人将姜离带走的,放她一人独自面对这些明枪暗箭,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不过多亏了金嬷嬷才能让纨纨留得一命安全归家。”姜霄斜靠着门框说着。
“爹爹,女儿无事,只是有一事还需秉明爹爹与兄长,”姜离面色凝重起来,她知道此事说出肯定会伤家人的心,但是为了防患未然,她定了定心神,可是话还未出口,眼眶早已酸涩无比。
只见姜离从梨花木雕鹤椅上站起,径直走到大堂内,在大家的注视下,“扑通”一声,纤瘦的身影直挺挺地跪在了姜舜的面前。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刚九死一生逃回来的姜离在姜舜的心中可是经不起任何伤害了,她这么跪下,地面凉得能将人骨头都跪坏了,他怎舍得让姜离跪着。
姜庭安登时站立起来,伸出手就要去扶姜离,姜霄也从门框处快步走到姜离的身边,伸出手。
“爹爹!二位兄长!”姜离眼中噙泪,环顾四周,紧接着说道:“你们可还记得,纨纨幼时,爹爹与兄长很是疼爱,我记得之前大哥每逢归家,便会在花圃中央给我做一架满是鲜花的秋千,日日推着我荡着玩,二哥总是喜欢教我习字念书,纨纨第一次会写姜离二字就是二哥教的,三哥与我一同长大,幼时纨纨被永乐欺负时,三哥总会帮我欺负回去…”
说到这,姜离已然泣不成声,是啊,幼时,姜府是多么和乐融融的家啊,这些美好的记忆在前世被囚禁时一直陪着她,那漫漫长夜,艰苦处境,若是没有美好温暖的信仰支撑着,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她也曾觉得奇怪过,为何幼时她那般讨人喜爱,为何那年在庄子上会性情大变,在母亲的墓前口出狂言,不敬长辈。
如今,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不是她的错。
金嬷嬷!
这个一直潜伏着给她下毒的人!
若不是此番被皇后挟持进宫,恒王一党也横插一脚,金嬷嬷也不会这么早就暴露,她也不会得知自己前世究竟为何一步步地害惨了身边的人,害的姜府满门血流成河!
何等惨状!
姜离抬眸,眼中已落下两行清亮的泪水,她望着姜舜与两位兄长同样红了的眼眶,紧接着开口说道:“前几年,兄长们与我不睦,爹爹纵使偏爱,只怕内心也为纨纨的将来担忧罢。”这是姜离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提起前世之事,他们一直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前几年那些不和睦的时光,可是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姜离一字一句,坚定无比,她今日便是要将除却她重生之事外的所有事都与家人说开,金嬷嬷之事让姜离意识到,姜家已经树敌颇多,一个金嬷嬷,便能潜伏这许多年,若不是阴差阳错暴露出来,估计直到姜离死,姜府灭,众人也不知原来自己的庄子里藏了恒王的眼线。
“纨纨提这个作甚!如今我们一家人不是好好的吗?”姜霄出口打断姜离的话,他回忆起姜离幼时,是那样活泼可爱,爱说爱笑,很讨人喜欢,不知什么时候她被宠的无法无天起来,就连父亲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多次忤逆,还与几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每天混在一起,不拿姜府的脸面当回事,他们兄弟几个对她无能为力,只能躲得远些,不然一见面,就很想暴揍她一顿。
如今纨纨改好,脾气也渐渐好起来,也不再出门乱闹,他们便默契地不再提起她之前胡闹的那些日子,今日姜离提起,是要作何?
“爹爹与兄长且听我说,纨纨幼时,家中十分宠爱,我也一直未曾犯过什么错,可是为何那年会在庄子上突然变了性情?爹爹未曾疑心过吗?”
姜离抽丝剥茧,终于抛出了这个疑问。
姜舜面色凝重起来,他不是没有疑心过,先后寻了多少名医前来为姜离看诊,为何脾气突然改变,他的女儿原本虽然也活泼爱闹些,可终究不是跋扈胡闹的女子啊,可是性情一事,就算改变,大夫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开几副安神的方子也便罢了,无甚大用处。
“说起来,是有些奇怪,纨纨幼时一直很讨人喜欢,好像是从六七岁开始去庄子时,开始学会摔打东西,渐渐变本加厉,最终成日里胡闹,不像个样子。”姜庭安一只手置于身后,另一只手半只缩在袖子里,修长的手指露在外间摩挲着云水蓝色的衣袖,这个动作是他习惯的在思考时不经意间的小动作。
“近几日回想起来,我便觉得有些奇怪,爹爹问我为何中毒,可知这毒是在我幼时便种下的!”由于激动,姜离的嗓音都有些颤抖,纤瘦的身影几乎摇摇欲坠,再也无力支撑。
“什么?!”姜霄上前一步,握剑的手都有些颤抖。
“纨纨可知下毒之人是谁!”姜庭安站在姜舜身边,双目怒睁。
“爹爹不必忧心,女儿身中之毒已经被康子苓解了,”姜舜很是受了一番刺激,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姜离只好先缓缓,看着姜舜出了一口气,她接着说:“女儿在宫中生死一瞬,是金嬷嬷出现替我挡了一剑。”姜离脑中回显出那日金嬷嬷挡在她身前的样子,她还是如幼时那样的一张慈祥的脸,可是她们之间,却早已不存在那莫须有的温情。
“这我们已经知道了,若不是金嬷嬷,只怕纨纨今日凶多吉少。”姜舜叹了口气,金嬷嬷是他亡妻身边的老嬷嬷,亡妻亡故后,看见金嬷嬷之时,总会想起南初在世的时候,是那样的鲜活动人,金嬷嬷对他这几个儿女倒还尽心,他内心是很感谢这个嬷嬷的,如今她为了救姜离而死,姜舜心中十分感慨。
“是,她救了我一命,”姜离将自己脑中那血腥的画面压下,“可是,你们想过,她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吗?”
是啊,金嬷嬷一个姜府郊外庄子上的老嬷嬷,常年不在京都走动了,她怎会正好出现在皇后的宫中?
“金嬷嬷,姓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