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京城郊外飘着细雪。婉儿裹着灰布头巾,袖中藏着从司礼监偷出的《玄真观志》,书页间夹着的枯叶,正是档案里记载的玄真子最后出现处的艾草。父亲扮作走方郎中,药箱底层压着贤王血书残页,箱角露出的云雷纹布角,与道观图上的标记暗合。
青石板路在脚下吱呀作响,道观朱漆大门已斑驳不堪,门楣上 \"玄真观\" 三字被青苔侵蚀,唯有 \"玄\" 字右下角的朱砂点,红得像新鲜血迹。婉儿刚要推门,父亲突然按住她的手,指尖轻点她掌心 —— 三长两短,是警示有机关。
门缝里渗出的硫磺味混着腐叶气息,婉儿贴着门缝望去,院内荒草丛生,三清殿的香炉倒在地上,炉灰里埋着半片碎瓷,釉面暗刻的丹炉纹,正是周嬷嬷给的那种。父亲从药箱取出银针,刺入门框木缝,银针瞬间变黑:\"有毒雾,二十年未散。\"
他们绕道侧门,朽坏的木门轻轻一推便开。殿内梁柱上的蛛网在风中颤动,神像的眼窝处嵌着两枚琉璃珠,映出婉儿苍白的脸。父亲忽然蹲下身,拨开乱草,露出青砖上刻着的双鹤纹,鹤首朝向殿内东北角 —— 正是档案里记载的 \"丹炉方位\"。
\"小心!\" 父亲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三尺外的青砖突然下陷,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洞口飘着的云雷纹缎带,与陈墨的黑袍材质相同。婉儿望着洞壁上的爪痕,忽然想起周嬷嬷说的 \"端妃投井前,曾在此处被追\"。
绕过陷阱,两人在偏殿发现半间丹房。石案上摆着七具陶俑,分别刻着 \"紫宸殿慈宁宫 \"等字样,陶俑心口处嵌着的朱砂,与地宫内账册记载的\" 方位药引 \"一致。父亲翻开积灰的丹经,泛黄纸页上的\" 摄魂丹改良方 \"旁,画着戴面具的人像,袖口云雷纹里藏着极小的\" 陈 \" 字。
\"玄真子果然在此处改良毒丹。\" 父亲的指尖划过 \"取纯阴之血需至阴之体\" 的批注,目光落在婉儿颈间的琉璃珠上,\"当年端妃之所以被选中,正是因为她身上的...\"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枯枝折断的声响。婉儿吹灭烛火,贴着墙根望去,三道黑影正从西厢房转出,靴底铁钉踩在碎瓷上的脆响,正是东厂缇骑的暗号。为首者腰间悬着的玉牌,在月光下映出断刃朱砂痣 —— 是陈墨的亲卫。
\"督主大人算准了徐氏女会来。\" 其中一人踢翻石案上的陶俑,\"玄真观的机关,够这对父女喝一壶的。\" 他忽然抽刀劈向丹房暗格,木屑纷飞中,露出半卷羊皮纸,\"看!贤王当年的密折!\"
婉儿攥紧袖中短刀,父亲却按住她发抖的手,目光落在暗格深处的壁画上 —— 贤王被云雷纹锁链捆绑,脚下跪着个戴面具的道士,面具裂痕处露出的,正是陈墨的刀疤。更惊人的是,壁画角落用金粉写着:\"玄真子即陈墨,万历十九年易容入道。\"
缇骑的灯笼红光即将照进丹房,父亲突然抓起案上的丹经,往暗格深处的水井跑去。婉儿紧跟其后,听见头顶传来瓦片滑动的声响,陈墨的笑声混着毒烟涌来:\"徐太医,二十年前没烧死你,倒是让你女儿学会了追踪术。\"
水井旁的石壁上,刻着与地宫相同的云雷纹砖。婉儿想起老太监说的 \"第三根石柱显影\",猛然将琉璃珠按进砖缝。轰然巨响中,石壁裂开暗门,露出向下的石阶,井底泛着的幽蓝水光,正是摄魂丹母液的颜色。
\"抓住她!\" 缇骑的刀光在身后闪烁。婉儿拽着父亲冲进暗门,反手推上石壁的瞬间,看见陈墨的黑袍已逼近,面具下的朱砂痣在火光中跳动,与壁画上的影像完全重合。石阶下的阴风带着浓重的硫磺味,父亲突然指着井壁:\"看!玄真子的真容!\"
水珠从井壁滴落,映出石缝里嵌着的半幅铜镜。镜中映着的,正是档案里的玄真子画像 —— 月白羽衣,白玉面具,唯有下巴处的朱砂痣,在岁月侵蚀后,裂成了断刃形状。婉儿终于明白,陈墨的刀疤根本不是外伤,而是当年易容时,面具与血肉粘连留下的印记。
地道深处传来丹炉轰鸣,父亲翻开偷出的丹经,发现最后一页画着紫禁城水系图,每口古井都标着 \"摄魂丹药引已下\",而中心位置的玄灵观地宫,用朱砂圈了又圈,旁注:\"冬至祭炉,纯阴之血引动地火,可焚尽天下不服者。\"
\"他们要在冬至引动地宫火脉,\" 婉儿望着井壁上的云雷纹,想起地宫壁画的预言,\"借祭炉之名,行焚城之实。\" 父亲的咳嗽声在地道里回响,他忽然从药箱取出母亲的琉璃珠,对着井壁一照,水珠竟在石壁上投出影像 —— 陈墨正在玄灵观地宫指挥缇骑搬运丹炉。
缇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婉儿摸着井壁上的凹痕,忽然触到刻着的小字:\"万历二十年腊月,陈墨毁面易容,投靠东厂,改名玄真子。\" 字迹新鲜得仿佛刚刻下,却带着陈年血迹。她终于确定,这个让紫禁城笼罩在毒雾下二十年的玄真子,就是外祖的叛徒、母亲的仇人、如今的东厂 \"毒首\" 陈墨。
当暗门传来第一次撞击时,婉儿和父亲已顺着石阶下到井底。幽蓝的母液在脚下翻涌,映出上方陈墨的面具倒影。父亲忽然将丹经和琉璃珠塞进她衣襟:\"从暗渠走,去西市茶楼找老周,他会带你见...\" 话未说完,暗门轰然倒塌,缇骑的刀光映红了井底。
婉儿转身就跑,听见父亲的银针与缇骑兵器相击的声响。地道尽头的石门上,双鹤纹在幽蓝水光中舒展,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当她将琉璃珠按进石门的瞬间,整个地道亮如白昼,石壁上浮现出贤王的血书全文,每一字都在控诉陈墨的背叛与东厂的罪行。
身后传来父亲的惨叫,婉儿咬住舌尖不让自己回头。石门开启的刹那,冷风吹来郊外的雪粒,她看见远处山脚下,西市茶楼的幌子在风雪中摇晃,而更远处的紫禁城,正被一团青紫色的烟雾笼罩 —— 那是陈墨的丹炉在燃烧,是摄魂香在蔓延,是二十年的阴谋即将迎来最后的祭炉。
她摸了摸怀中的丹经,上面陈墨的批注还带着体温。追踪玄真子的路上,她失去了周嬷嬷、孙嬷嬷,失去了父亲的健康,却终于揭开了面具后的真相。此刻攥在手中的,不再是单薄的线索,而是足以颠覆东厂的铁证,是让玄真子再也无法躲藏的照妖镜。
雪越下越大,婉儿望着石门上的双鹤纹,忽然明白,这场追踪从来不是终点。陈墨在道观留下的丹炉痕迹、壁画真相、暗渠密道,都在指引她走向下一个战场 —— 玄灵观地宫,那个二十年前贤王被构陷的起点,也将是她终结摄魂丹阴谋的终点。
当她踏上暗渠的石阶时,听见身后传来陈墨的咒骂:\"徐氏女,你逃不过冬至祭炉!\" 婉儿擦去脸上的雪水,摸了摸颈间的琉璃珠 —— 母亲的遗物正在发烫,仿佛在告诉她,二十年前的冷宫之火、十年前的井水之毒、今日的道观追踪,都是为了这一刻:让玄真子的面具碎裂,让云雷纹下的罪恶,在双鹤的长鸣中,永远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