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北伐失利,让辽国看清了宋朝的真正实力,也更加坚定了南侵的决心。雍熙三年(986年)十一月,辽国兵分三路南下攻宋,萧绰太后和儿子耶律隆绪亲率东路军,由保州、瀛州南下;北院大王耶律蒲奴宁为西路军统帅进攻代州,以牵制山西方面的宋军;大辽名将耶律休哥统领数万精锐骑兵,作为中路先锋,直插华北平原。
耶律休哥一路高歌猛进,先下满城,再克望都,其后屯兵于滹沱北岸。在与东路军会师后,耶律休哥再次充当先锋,率军过拒马河,挥师直逼瀛州。
赵光义紧急任命刘廷让为主帅,李继隆为副帅,田重进率偏师负责协同侧翼作战,负责阻击耶律休哥南下。这一年,老一辈的高级将领曹彬、潘美等有的降职,有的免职,赵光义就从中级将领中紧急提拔了老将刘廷让,这一年刘廷让59岁,已然是身经百战。
刘廷让年少从军就跟着郭威,凭军功逐步得到提拔,到了北宋建立后,刘廷让凭借出色的军事指挥和治军能力,在征南唐和后蜀的战争中都立下了累累战功。刘老将军打仗的特点就是一个字“稳”,讲究一个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辽军进入宋境以后,四处抢夺人口牲畜、粮食财物、损毁农田,闹得民不聊生。而宋军深知野战不利于己方作战,所以只是坚守城池,严密戒备。
耶律休哥不愧为百战名将,他见状立即做出继续南下绕过城池,要直接逼近开封的态势,试图以此引诱宋军出城。这下赵光义坐不住了,他立即诏令刘廷让出瀛州,主动出击阻击耶律休哥;令田重进出定州,从侧翼骚扰牵制。
然而在知晓辽国出动了倾国之兵、而且是皇帝御驾亲征后,田重进就有了自保之心。他并没有完整地执行皇帝诏令,在出了定州城以后,他只是率军在外面转了一圈,说是没有找到辽军主力,然后就又退回了城里。
接到诏令后,刘廷让立即与益津关守军合兵一处,然后北出瀛洲。为防止被辽国骑兵包抄后路,他分出了部分精锐交给了李继隆,让李继隆跟在自己后方行军,不愧是百战老将,刘廷让这么做是有一定考虑的,一方面可以作前后呼应防止被人抄后,一方面后方军队可作为一支奇兵进行突袭。
就在他们出发后不久,刚刚走到瀛洲西北三十里的君子馆,就迎面撞上了挥师南下的耶律休哥。
君子馆位于平原,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宋军在此遇敌,形势极其不利。刘廷让快速布防,在军队外围大量布置拒马鹿角、车辆辎重,再令弓箭手排成半环阵,射出一波波箭雨以阻止辽军逼近。
此时已经是寒冬腊月,北风凛冽、冰寒刺骨,和对面身披兽皮御寒的辽军不同,宋军大都穿的是麻衣,士兵们手抖得连弓都拉不开。即便是颤颤巍巍的射出了箭,力道和准度也大打折扣,这些稀稀疏疏的箭矢根本无法形成足够的杀伤力,辽国骑兵很快就逼近了过来。
既然拉不开距离,宋军就只能和对方骑兵贴身肉搏。血战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了下午,萧绰太后源源不断从后方派出援军加入战场。
在交战中宋军一直处于下风,但一直在勉力支撑。在这关键时刻却有人当了逃兵,宋将桑赞见敌方势大,提前率部退出了战场,这立即造成了宋军战阵的缺损,使得君子馆数万宋军顿时陷入了辽军的重重包围。
但在此时,宋军仍然没有放弃希望,因为他们在苦苦等待跟进的宋军——李继隆的后军部队。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李继隆早就到达了战场,在发现敌方人数众多后,紧急转身向后,迅速退往了乐寿(河北献县)。
这可就害苦了在君子馆拼死奋战的宋军将士。一支支契丹生力军骑兵轮番上阵越战越勇,对宋军战阵进行高强度的反复冲锋,他们拎着长枪带着极高的撞击力,每一次都重重砸在宋军的军阵上,而又冷又累的宋军将士只是靠着一股信念在咬牙坚持,拼了命地用盾牌和长枪抵住。到了傍晚时分,宋军再也支撑不住,数万人的军队被骑兵彻底冲散,再被分割包围后逐步吃掉。
战争激起的烟尘遮住了夕阳,砍杀声、马蹄声中掺杂着士兵死亡前的哀鸣。随着夕阳的落下,君子馆之战也随之落下帷幕,刘廷让全军覆没,损失达六万余人,高阳关守将杨重进、益津关守将李敬源皆沙场殉国。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身负重伤的主帅刘廷让只身突出了重围。
辽国方面此战也是惨胜,国舅详稳挞烈哥、宫使萧打里等多位辽军高层战死,战死者四万余人。硬生生吃下宋朝禁军这支最后的精锐,也让辽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战后,辽军残忍地割下宋军将士头颅,在君子馆筑成一座座高大的“京观”以炫耀武威。
此战之后,南下宋朝的大门全面敞开,辽军趁势连克深州(今河北深州市)、束城县、祁州(今河北安国),他们在这些地方连日纵兵劫掠。在达到了报复宋朝的目的后,辽军志得意满地班师北返。
此次临阵掉头走人的李继隆,就是几年前力排众议、勇挑大梁打赢满城之战的那个名将李继隆,一直身先士卒、锐不可当的他,此战却仿佛对进攻的指令充耳不闻。这样的人也不止他一个,田重进、桑赞等人都相继抗命不遵,这是咋回事呢?
其实这已经暴露出了宋军的重大问题——“失控”,军队的中枢指挥系统失控了、赵光义本人失控了。
高梁河之战以来,朝廷连续的战略错误和指挥失误所带来的惨痛代价,已经让军队对中央的指令失去了信任,质疑和抗命在广大将士中更是成了一种普遍现象,而这种情况在赵匡胤时代是不可想象的。此时的大宋军队就像是一个神经信号传导不畅的中风病人,手脚眼脑哪哪都不协调。
雍熙北伐和君子馆之战,是宋朝一年之内连续遭遇的两次惨败。雍熙三年这一年,也成了宋辽军事实力转换的重要分水岭。
前面一场轰轰烈烈的雍熙北伐,“败家子”赵光义又一次挥霍掉了哥哥赵匡胤攒下来的禁军家底,宋朝对辽的军事姿态从战略进攻,全面转入了战略防守。但此时宋军尚存部分精锐,还能在宋辽边界构筑起连贯一体的军事防御。
而君子馆一战,赵匡胤时代所剩的军事能量至此损耗殆尽,整个北部防线被冲击得残破不堪,再无一战之力。
雍熙三年之后,宋朝人从上到下都患上了“恐辽症”。以赵光义为首的高层就此开始在军事上自暴自弃,走上了“重文轻武”的道路,从此武备废弛,让整个大宋朝失去了对外扩张的雄心壮志。
而我们的大宋啊,却是注定多灾多难。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好不容易刚刚把东北的辽国人送走,大宋的西北又出了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