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新派们都下台了,咱们聪明的皇帝赵祯擅长的就是“平衡之道”,根本不会放任旧党一家独大。
首先倒霉的就是旧党的大佬章得象,庆历五年四月,监察御史里行孙抗突然弹劾了章得象。这弹劾的奏折里没有什么具体证据,几乎就是纯骂,说章得象身为宰相,多年来“毫无建树”,如今范仲淹等人都下台了,你章得象却“居位自若”,实在是恬不知耻。
按照宋朝惯例,宰执如果受到弹劾,就要针对弹劾的内容予以一一解释,并且递交辞呈,表示自己高风亮节的态度,一般皇帝也会予以拒绝、表示信任,安慰继续好好干。章得象也是按流程这么来的,在朝堂上,他先是阐述了自己多年的作为和贡献,又老泪纵横地描述了自己鞠躬尽瘁多么不容易,然后也从容大气地提交了辞呈。
让他大吃一惊的是,皇帝这次居然不按套路出牌,等他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批准辞呈的诏书。
皇帝随即调整了宰执班子,任命贾昌朝为首相、陈执中为次相;同时调任了一个和贾昌朝积怨甚深枢密副使吴育,任命为参知政事。
这吴育虽然只是个副职,但是有皇帝撑腰,所以底气十足,在讨论事情的时候经常和贾昌朝大吵大闹、争辩不止,“殿中皆失色”,不光如此,他还死盯着贾昌朝的错漏不放。
不多久,在皇城司的调查下,贾昌朝以前那点破事就全被抖搂了出来,包括多次贪污受贿、花费金银结交宫人打探消息。不久在一次上朝时,有谏官、御史同时向他发难,质问他是不是专门跑去认了皇帝宠妃张美人的养母贾婆婆当了姑姑。
正在贾昌朝模棱两可支支吾吾的时候,咱们的皇帝赵祯说话了,“贾氏确实曾向我推荐过贾昌朝”。
这一下给贾昌朝整的是无地自容,隔天就自请了罢相,于庆历七年三月出判大名府。随着章得象、贾昌朝这两位多年宰相的下台,他们的势力也被逐一清除。
仅仅又过了一年,庆历八年五月,时任枢密使的夏竦也遭到了罢免。皇帝最亲信的御史何郯向夏竦发起了非常严厉的弹劾:“枢密使夏竦无治国之能、无治军之才,品性邪恶、穷奢极欲。对下只知道任人唯亲,对上只知道阿谀奉承,这明摆着是奸臣,而且是大奸臣。”
皇城司随即提供了调查材料,夏竦那令人瞠目结舌的私生活也随之曝光:他妻妾成群,加在一起有好几十个;在西北大肆贪腐,出行的时候坐在两辆豪华马车联起来的车厢里,四周用价值数千两白银的锦帐遮蔽,里面是美酒佳肴、美女作陪。
恰在此时,开封发生地震,震级不大、但震动不小,因为根据儒家的思想,这就是上天的警示,当时的大儒翰林学士张方平立马上书开骂:“夏竦奸邪小人,以至于天变如此,应尽快贬斥出朝,以应天意。”
一时间是天怒人也怨,夏竦这就没话说了,没两天就主动辞位出了京。
最后出局的人是陈执中,就在这庆历八年,黄河发生了大规模决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而陈执中作为宰相,却“不知所为”,又是那个皇帝的“贴心御史”何郯首发弹劾:“今天下百姓有难,而宰相无所事事,这是人臣该做的吗?必须罢免,以谢黎民百姓。”随之而来的是大批台谏官的攻讦。陈执中很快就忍受不了,以“足有疾”提出了辞呈。
不久后,陈执中也被罢相,出知陈州(今河南淮阳市)。
权力中枢这么密集的官员交替,在赵祯一朝是前所未有的,这些人罢免背后的推手毫无疑问就是皇帝。且不说章得象的罢免是如此的迅猛果决,像贾昌朝结交宫人、认皇妃亲戚这样深层次的黑材料,以及夏竦的私生活、多年前历史旧账全都被翻了出来,从这里我们能够看得出来,赵祯的斗争经验越来越丰富,手段也一次比一次更犀利。
在此之后,一个新的宰执班子搭建了起来,次相文彦博升为首相,枢密使宋庠升任次相,参知政事庞籍升任枢密使,又任命高若讷为参知政事,梁适为枢密副使。
这些人都精明干练,且派系极其复杂,文彦博是韩琦一帮的,庞籍是范仲淹一伙的;宋庠是旧党,但是相当边缘化,还曾因为反对过吕夷简,遭受过贬黜;剩下的高若讷、梁适都是中间派。这样繁复的权力设计,显然是经过赵祯计算过的,后来确实也完全维系住了朝局的平稳。
皇帝对于他的“白手套”年轻的御史何郯也是不吝奖励,在庆历八年十一月将他擢拔为御史台的二把手“御史知杂事”。已经被何郯连续弹劾的宰执班子立即提出反对,希望换上另外一名性格较为温和的御史,而皇帝却坚持提拔何郯,并公开勉励他说:“就因为你不畏权势,所以我才越级提拔你。”
旧党和革新派的大战,结果却是双方的土崩瓦解,不知不觉间最后笑着的人就只有皇帝。步入中年的赵祯经过岁月的洗礼,政治手段上逐步走向了成熟油滑,他也逐渐明白,自己作为皇帝,手上有着最厉害的杀器,那就是利益的最终分配权。他先是利用旧党打掉了革新派,在完成之后又用利益一点点拆分瓦解掉旧党,扶植出一个个新的官员与之对抗,而他自己却偷偷藏在后面毫发无损。
就在赵祯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大宋的南疆却又燃起了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