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站在风雪中,脚下是白与红混合在一起的粉色,身后隔绝着的是残酷的战场,冷风卷动着衣摆,他双手捧着玄色披风,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视线黏着族长的身影,只看青年牵着黑马,缓缓从杀戮中走出,深黑色劲装似乎被血水浸染,每走一步, 滴落的红瞬间晕染开来。
少年抬脚朝他奔去,距离半米时停下,低声道:“族长,您交代我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青年沾血的脸庞微微偏过,他唇角浅浅勾起:“做的很好。”
仅仅几个字,就叫零一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他完全没有发现族长的异常,伸手撑开厚重的披风正要给他披上,视线接触到那个小孩儿的时,他笑意稍减。
此时,冰冷地不含任何温度的手按住他,他抬头望向族长,神情疑惑,只听青年温柔开口:“留给你自己。”
少年愣在原地,暖融融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里发热,身体却是冷的,他服从于族长的命令,将手中的披风披在自己身上,系紧带子,随即抬头,正要开口,就见族长已经走远了。
青年背着那个孩子,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满地白雪被血水染红,少年眉梢皱起,别人溅出的血这么多吗……
隆冬的月亮灰黄灰黄的,高墙筑起的古老家族蒙尘着阴影,红与黑,白与红,色彩交织,小孩儿被圈在训练场不得出去,张家族人围剿外来者,按照名单上的人员一个接一个检查,发现端倪,格杀勿论。
老板用最残忍地方式剔除汪家人,今夜过后,张家将会陷入长久的内乱,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可不知怎么,看向这混乱场面,没由来的恶心。
目光越到门檐下的灯笼,原本代表着喜庆祥和的红灯笼,现在却是杀人的讯号。
记忆回溯到三年前,是夜,千面老板瞒着委托人,唤出精神体,他穿上深黑色斗篷,幼小的身体在屋檐上方不停穿梭,动作敏捷,像矫健的黑兔。
守夜人察觉到异常,立即睁眼,拿起弯月刀,就冲了出去,四方小院内,站着一位矮小的人,他神情微顿,抱着刀,问道:“哪来的小孩儿?”
千面老板掀开斗篷,露出那碧色的双眼,他抬头看向张怀生,直接了当开口:“你是汪家人。”
张怀生看到这熟悉的幼童,当即想要报复回去,正在暗戳戳思考方法,就听到这句话,清冷稚气的声线没有任何疑虑与顾忌。
青年脸色一冷,他紧紧盯着对面的孩童,直接抽刀朝他攻去,月光滑入刀面,银光乍现!
千面老板侧过身,两人视线相对之时,他猛的抓住张怀生的握刀的手,借力往后一跃,刀锋翻转,反剪在张怀生脖颈处。
老板踩在他的肩头,安安稳稳地蹲着,小小的一只,居高临下地盯着张怀生。
“汪家人,跟我合作吧。”
张怀生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团小兔子是怎么做到一招制服他的,而且还直接识破了他的身份。
他挣扎片刻,根本掰不开这孩子的手,只好就此作罢,松开了弯月,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千面老板从他身上跳下,低头捡起弯月,仔细打量一番:“年少相识,互送佩刀,你就这么忍心他枉死?”
幼童视线移到他耳边的红色流苏耳坠“族长对你这么好,事事护着你,你却背叛他,害他死于泗州,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这些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张怀生已经控制不好面部表情,他现在觉得自己一定非常狰狞,整个人都像暴怒的狮子,一点就炸。
老板笑了笑,笑的特别可爱,他踮起脚尖,将刀抵在青年的心脏处:“我不信你对族长没有半分情谊,汪家人害死他,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一点你已经确定过,你就不想替族长报复回去吗?还是说,你对自己的家族还残留着念想啊。”
稚气的嗓音似乎带着诱惑,千面老板抬脚往前走去,刀锋渐渐深入,使张怀生不得不往后退,直到退到房内。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老板收回刀,放到墙角,迈着小短腿跳到椅子上,他淡淡注视着张怀生,对他摆摆手“过来,让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张怀生皱眉,他盯着幼童的眼睛,控制不住的往前走,最后来到他身边,缓缓蹲下身子,像只听话的恶狼。
老板伸手抵在他的眉心处,给他看了一段极为有意思的画面。
“汪家算法告诉他们,你这颗棋子将要叛变,正准备杀你。”
“怎么样,现在你还想替他们做事吗?”
“你过往的一切,都是汪家人从中作梗,使你怨恨张家的所有,以真心换真心,最后利用你杀了族长,在这世上唯一对你好的人,没了。”
张怀生一动不动的蹲在原地,双手紧紧握紧,指甲几乎陷入肉里,他抬头,双目赤红:“我凭什么信你?”
千面老板垂眼,把玩着手中骨刀“就凭我出现在你面前。”
握紧的双手缓缓松开,青年的目光跳过他手中骨刀,移到老板的脸上,开口:“你想我怎么做?”
老板勾起唇角:“给他们传达准确信息,三年后,我去往天下第二陵,你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人有人提议,要你跟着族长,让你在这里杀了我。”
“族中内乱,假圣婴败露,族长身死,终极的秘密就在张家老宅,放出这些消息,让他们玩票大的。”
张怀生沉默不语,他站起身,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孩童,良久才道:“在本家围剿汪家人,假圣婴被揭发,岌岌可危的信仰崩塌,张家人陷入内乱,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族长……不可能答应。”
老板看他一眼,视线移到窗外:“你认为张家还有挽救的必要吗,完美长生种凝聚着他们的信念,我在这里所做的任何铺垫,都比不了圣婴、六角铃铛、终极,族长。”
“如果这种信仰本来就是不值得,那还不如毁掉,置之死地而后生,形成新的信仰。”
这番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张怀生定然会认为是虚妄之谈,然而眼前这个人,却是他唯一捉摸不透、难以理解之人。
他心想,若是眼前之人,或许……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
“族长知道吗?他知道我是……汪家人吗?”张怀生捏了捏手指,嗓音低了许多。
老板摇头:“这样的真相,他暂时接受不了,计划启动后,再让他知道,会好些。”说完,他就站起身,戴好帽子,往门口走去。
在打开门的前一秒,张怀生忽然开口,低声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为族长做的一切,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老板脚步微顿,他没说话,伸手推开大门,融于夜色当中,冷风袭入室内,携着冰冷的霜落在地上。
记忆点到为止。
在皇陵时,张怀生想用他换委托人,这个做法在意料之中,人类情感复杂,是最难以预测。
置之死地而后生……
接下来,才是真正地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