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映诺冲进堂屋,可原本还在木床上躺着的青年却不见踪影,只落下染血的纱布,昏暗的光线似乎更暗,他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阿妩,开口:“族长在哪?”
清脆厚重的声音响在耳侧,视野中古铜钥匙叠在一起,晃动,碰撞。
“第三把钥匙,可以打开老宅地下室。”阿妩的声音在这场纷乱中,显得十分平静。
不用过多解释,张映诺自然明白,他伸手接过这串沉重的钥匙,目光移到乱作一团的外方,未见熟悉的绿瞳孩子,他眉梢皱起,用力握住钥匙,转身就朝着堂屋内室跑去。
张家老宅是一座庞大的四合建筑,族长居住的位置靠在天井,而内部才是真正的族中秘地,除了族长可以进去,其他族人禁止入内。
四岁孩童神情严肃,动用全身力量,快速穿过长廊,道路尽头分为两路,他站在中央,朝左侧看去,那是布满铃铛的走廊,房间一个接着一个,而最深处那个房间铃铛最多。
他目光匆匆掠过那道漆黑的房门,转身朝着通往地下的门跑去,漆黑狭窄的长台阶,他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到达深处,拿出钥匙,迅速打开门。
拉开门的瞬间,冰冷的寒气就直面而来,他脚步稍顿,还是毫不犹豫踏进去,咔哒一声,房门关上。
入目的是一座宽广的地宫,连接水狱的池水徐徐升起冷气,油灯三两,借着微弱的光,看到最中央摆放着晶莹剔透的水晶棺,而棺椁上方盘腿坐着的位少年。
少年垂眸看着冰棺中沉睡的人,表情带着浓郁的哀伤。
张映诺抬脚走过去,踩过圆形石头,走到冰棺面前,他看着棺中人,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眼中透着迷茫。
族长……真的不在了吗?
他缓缓伸手,想要触碰冰棺,然而头顶上却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别碰他!”零一俯下身,望着这个孩子,眸中凝着杀意,嗓音嘶哑,犹如恶鬼,“谁让你进来的?”
男孩儿抬头,丝毫不怵,黑沉沉地眸子锁定住零一,他不答反问:“你是谁。”
零一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周身凌厉的杀意似乎更重,良久,他才开口,拖着长长的尾音“不愧是族长培养出的继承人。”
听到这话,张映诺神情一滞,而下一刻,冰冷的手就掐住他的脖子。
零一从冰棺跳下来,手中力道不断收紧,理智失控,将张映诺举起狠狠砸向冰棺,温和的假面撕碎,露出真实的面目。
张映诺试图扒开脖子上禁锢的手,却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力量,对上猩红的眼睛,他从喉间挤出个字“族…长……”
少年听到这个称呼,手上力道骤然一松,他掠过倒在地上的孩子,半跪在冰棺面前,伸手拂上去,低头轻吻冰棺。
这样的举动落在张映诺眼中,心脏震颤一下,这个人和族长……
“如果不是你,族长怎么会死?”
零一喃喃自语,他看着棺椁里的人,整个人就像失去主人的小狗,潮湿洇气弥漫眼中,碎裂的珠子滴在冰棺上,他闭上眼,将额头抵在上面,浑身散发着无助之感。
地下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张映诺回头望去,就见阿妩提着药箱朝这边走。
再一抬头时,旁边站着的少年忽然消失,不见踪迹,只有脖颈上的红痕提醒着他,刚刚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男孩儿坐在冰棺旁,神情怔愣地望着里面的人。
族长……
“小孩儿,傻了?”阿妩蹲在他身边,笑着说道:“只是看着吓人而已,这是一种治疗方式,稳住生机,至于醒不醒,就看他自己了。”
“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懂吗?”
张映诺点头,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开口:“这也是族长的计划吗?”
濒死之际,还在安排一切,稳住形势,榨干自己最后的利用价值,直到最后,他都没为自己想过。
满心只有张家。
阿妩闻言一顿,放下手中的针,低头看向张映诺“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她似乎笑了一声,喃喃道:“小山啊,捡到宝儿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张映诺似乎明白她想要什么,他盯着昏迷不醒的青年,眸色深黑,像冬日里漫长无垠的夜。
四岁幼童站在长廊尽头,一动不动,而对面就是满是六角铃铛的房间,只要他踏进半步,子铃纷纷响起,他就会陷入幻境中,最后疯癫而死。
没有母铃,谁都进入不了那最深处的房间,藏着“终极”秘密的房间。
新老族长接替时,就要带着母铃打开那道门,忘记本名,成为张起灵。
张映诺望着那扇门,手指蜷缩起来,最后紧紧握住,白嫩的掌心承受着不可承受的力量,而变得伤痕累累。
寒冷的夜,绵密的雪簌簌落下,整个张家,都积满了雪,白纱素缟,火堆燃起,纸钱瞬间化为灰烬,烧灼一半的纸钱飘落在雪地上,滚烫的火熄灭,男孩儿无知无觉,踩到上面。
面前忽然站出一个人,庞大的阴影落在幼小的身躯,张映诺脚步一顿,抬头看去,神色平静,他微微偏过头,目光移到那长长的窄路。
这一次,不会有人站到他身前了。
他要自己,走完这剩下的路。
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拉开门,张映诺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房中漆黑,连火炉都没点上。
这些日子,小孩儿一直在他这里,每次回来,房中都暖烘烘的,现如今却异常冰冷。
他抬脚朝床边走去,看了一圈儿,都没见到那孩子的身影。
“连你都走了吗……”
鼻头发酸,他缓缓靠在衣柜上,蜷缩在一起,将脸埋在腿上,肩膀发颤。
然而室内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张映诺低着头,他擦干脸上的泪,将要站起身,却无意瞥见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像某种动物尾巴,从衣柜缝隙溢出。
他蹲下身子,伸手戳了戳,毛茸茸尾巴似乎被吓到了,立即缩回柜中。
见此,男孩儿幽幽地注视柜门,想到那小残疾也喜欢藏在衣柜里,难道是他?
握紧把手,缓缓往前一拉,缝隙越开越大,小孩儿从里面滚了出来,压在张映诺的鞋面上。
只见小残疾蜷缩着身子,脸色苍白,毛茸茸狐狸尾巴耷拉着,无力的垂在地上,耳朵也皱在一起,看起来极为可怜。
张映诺的视线扫过尾巴,耳朵,最后定格在那漂亮精致的脸上,愣了好久。
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