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飘来客轮地鸣音,马六甲海岸的「南安号」客轮上,咸腥水汽凝结在搬运工汗湿的脊背上,木箱与甲板碰撞声里,某个沾着血渍的集装箱正被推向货区。
信号灯骤亮刹那,寒芒掠过男人漆皮手套上凝结的血渍。他垂首将染血票据按进船工胸口,奇长指尖压着对方胸口,似乎下一秒就能捏爆心脏。
“tolong...”船工喉间挤出的求饶被浪声吞没,掌心纸币被冷汗浸透。
“闭嘴。”
船工忙不迭的点头,颤抖的握着那沓钱,海浪拍岸,又迅速褪去,一个浪潮之间,那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待血色浪沫退下船舷,雾中只余咸涩海风。
船工直起身子,转过身,大喊:“Semua orang, cepatlah sial!”
只听话音一落,那些抬箱的工人立即加快了速度,爬上货物区时,有人不小心绊倒,木箱摔在地上,两名工人迅速起身将掉落的东西放回,冰冷的触感叫人一愣,他搓了搓眼睛,定晴一看,竟是人的手指。
这些贴着“厦门水产”封条的货物运送到了张海琪手中。
她用刀打开其中一个木箱,紧接着她眉梢皱起,直接伸手拨开里面的尸手,箱子底下留有一个英文字母。
所有箱子都标上了字母,连成一片,是独属于张家的暗文。
而这道暗文快速传回本家。
张家藏室内,陈皮糖纸在张瑞山指间簌簌作响。药香氤氲中,他的视线落在“南洋”的密报上方,指尖糖纸被搓揉成一个小团,又撑开,反复如此。
门锁转动的声响准时响起。张瑞山头也不抬,手中糖纸团划出抛物线砸向进门的身影,正巧落进少年端着的药碗。
褐色药汤泛起涟漪,糖纸缓缓舒展成半透明薄膜。
张起灵脚步微滞,垂眸看了眼漂浮的糖纸,沉默着将药碗放在紫檀案几上。
他垂在玄色袖口下的左手始终拎着药壶,这是近些日子养成的默契,他已经习惯族长“耍赖”的举动,每当张瑞山打翻第一碗药,温好的第二份便会从壶口倾入青瓷碗。
张瑞山看他一眼,推开眼前的南洋密报,下面大大小小的卷宗也跟着倾泻下来,纷纷砸在地板上。
“南洋集装箱暗文破译了。”
张起灵视线扫过那一行字母上,药壶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他低头搅拌着碗里的药膳,随后放在青年面前。
“暗部在槟城抹除叛逃者的特征,割断发丘指,使其天授失忆,并暗中观察着一举一动,试验合格后才能将叛逃者名字抹除,期间,有个叛逃者名叫张海清,她在暗部眼皮子底下失踪了,最后找到时,是一具被放了血的残尸。”
张瑞山皱着眉拿起药膳,一口一口喝着,直到喝完才缓缓松开眉头,侧头看向身边的小族长:“你怎么看。”
“实验。”张起灵简明扼要道。
藏室内的顿时安静下来。
张瑞山脑中闪过几段记忆,沉默片刻,才开口:“洪武年间的张家族长鼓励族人积极入世,却被汪藏海发现,凝聚一股势力,试图瓦解张家;清初,普通人抓捕到张家人,利用他的特殊体质,关进笼子做成饵,张起灵,你知道什么是饵吗。”
他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都隐在阴影当中,看不清神色。
张起灵皱了皱眉,手指蜷缩一下。
视线移到族长右手虎口处,那疤痕像条蜷缩的蜈蚣,到现在也能看出当时受的伤有多重,再近一点,半个手掌都能被撕扯下来。
族长从没说过他之前的事,那满身伤疤都是怎么来的,按照他的能力,不会落得满身都是伤,而且还是同一时期。
紧接着就听到族长开口:“这世上,人心最可怕,恐惧与贪欲本是一体两面,在暴露出异于常人的能力后,恶念就开始催生。”
空气骤然凝固,少年呼吸都放得轻了。他忽然蹲下身,伸手碰向族长的手,摸向那疤痕。
这举动太突然,青年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突兀的一声:“疼吗?”
疼。
张瑞山那时很疼。
因一时善念,自投罗网,被当做饵,弄得浑身是伤,这种感觉就像把自己钉在镜子前,看着血肉里长出他人欲望的倒刺。
“忘了。”青年抽回手,视线移到别处,他透过窗棂看向本家那吞吃人的建筑。“通知南部档案召回所有暗桩,让张司暗戴着脏面到我面前。”
该给汪家人烧一把火了。
张家每人都有脏面,对于本家是节日欢愉的工具,意义不大,可对于海外张家人来说,它的作用不只是成人礼,更是一种警告。
带着浓郁地嗜杀。
当心中的恐惧与面具主人化为一体,任何温和的性子都会变得锋利,因弑杀变得极度放肆。
张司暗,海外张家执行“脏活儿”的第一人,他不只戴了脏面,还带着自己手下人一同出现在本家。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张家要出大事了。
议事厅——
张司暗低垂头,站在大祭司面前,一声不吭,原本乖张的性子戴上脏面后,因为规矩,一言不发。
大祭司坐在太师椅上,目光落在那张可怖的鬼面上,那是一张映射着牛鬼蛇神的人面,扭曲在一起,人脸可辨,这才是可怕之处。
看得久了,就会滋生寒意,尤其是在夜里,当真如同恶鬼。
“张司暗,你去槟城,调查张海清之死,涉及到的人,全部猎杀,不留活口。”
鬼面下传来沉闷的叩齿声,这是戴上脏面,领命的方式。
随后,张司暗抬头,面具下的眼睛扫过大祭司,最后定格在那双眼睛上,戴脏面,需禁言,可他满腹疑问。
大祭司让他张扬肆意,戴着脏面往本家跑,意欲何为?谁都知道他的身份,这样做,除了增添慌乱,什么好处都没有。
从族长放野回来,大祭司就变得怪异,引发的骚乱不断,更是谣言四起,说大祭司早不是之前的族长了,被换了芯子之类的……
他好像一直纵容这种谣言,这次的举动,更是让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