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得可怕。
我没想到林枝枝会这样说。
我人都死了,崔恕还能为我表示什么呢?
发疯,还是殉情?
可崔恕发疯时,林枝枝分明次次都觉得委屈,要为家人伸冤。
而今,崔恕差点为我殉情。
她却又同情心泛滥,坚持把人救了起来。
别误会。
我的意思并不是在责怪林枝枝救了崔恕。
恰恰相反,我对她很是感激。
多亏了林枝枝,我的少年郎才能安让无恙,不是吗?
此情我永世难报。
我只是不喜欢她在这种时候如此伶牙俐齿罢了。
林枝枝她那么幸运,是全世界的中心,她对所有人都温柔,却唯独对我和崔恕不温柔。
说白了,林枝枝的这番话,其实就是把我当成刀子,用来活剐崔恕。
诚然,我以前也看过几本古早话本,里面都爱这么写。
女主角直言不讳,敢说敢做,因此闯进男主心房。
可我的少年郎,他现在过得很不好。
他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个人暴瘦了好几圈,像是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
包括今天浴房里的那件事。
崔恕是真的差点死掉了啊。
这个虐恋难道是今日非谈不可吗?
缓一两天,难道都不行?
我无话可说,只好怜悯的看向面前的两位主角。
林枝枝话音落后,崔恕立刻面无表情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哈,表示。”
“林枝枝,我警告你,少得了便宜还装乖。”
“栀栀死了,你以为谁才是最终赢家?”
他眼眸眯起,透出丝丝蔑视与嘲讽。
林枝枝不敢直视崔恕的眼睛,就抱紧了林母的牌位,盯着桌上快要完工的懿旨。
“林枝枝,你给我听好了。”
“栀栀死后,你的畜生弟弟流放,赌鬼父亲入狱,伥鬼母亲入土。”
“而你,却因此进入王府当值,拿月钱赏钱,享华美屋舍和鱼肉大米。”
“你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最终赢家。”
“所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林枝枝哑口无言了。
我看着崔恕,他脸上依然还是那副神情。
淡然的,漠然的。
麻木极了。
就连他的声音也是,音量并不大,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我觉得,崔恕和林枝枝的状态很像是在两军对垒。
林枝枝出招,崔恕就接招。
他们俩能不能互相见招拆招我不清楚。
但,有来有回,不分胜负,永远不会停下。
这一点,我很能够保证。
果然,沉默不过多时,林枝枝再度开口。
那是一阵断断续续,又有点抽抽嗒嗒的声音。
“王爷这话说的,难道是在心疼我以前的处境吗?”
“你觉得我以前过的不好,而今王妃一死,我却因此换来了荣华富贵,是这个意思吗?”
“那王爷你可真是宽宏大量啊。”
“你以为我家人死的死,伤的伤,我便摆脱了一个魔窟,可实际上却是——我的家没了。”
“我爹被下大狱,我却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我弟弟被流放,我竟连一帖膏药也送不了他。还有我娘……”
说到这。
林枝枝眼眶通红,精致的鼻尖也泛起红色。
“我娘被杀,我甚至不可以为她发丧,好好的哭一场。”
“王爷,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我才是最终赢家?”
“如果我真的赢了,那为什么现在的我却无家可归,要孤零零的被困在王府?”
我闭上眼睛。
就在刚刚,林枝枝说话时。
烛影和夕阳斜影纷纷照亮她脸上一行清泪,显得她柔弱纯洁。
我没去评判林枝枝的反击到底在不在理。
因为这并不重要。
爱情不看谁有理,只看谁先心软。
心软的人先动心,动心的人先服软。
这是铁律。
我于是没再杵着,扭头飘出房间。
你就等着看吧。
崔恕马上也会出来的。
他不会和林枝枝继续吵下去,更不会坚持夺走林母的牌位。
我了解崔恕,也了解剧情。
很快,他会两手空空的离开书房,甚至把自己的心也落下。
不信?
那我数三个数。
三。
“吱噶——”
忽然,书房大门毫无预兆的被打开。
我甚至还没数到一和二,崔恕就已经如我所料退出室内。
我就说吧。
男主都是有深情人设加持的,不可能不心疼眼眶通红的女主角。
好半天,见崔恕都没说话,我便飞上枝头和小麻雀们嚼舌根。
眼看着现在太阳还未彻底落下,它们都还有些精神,我得抓紧时间和它们说说话。
不然,等晚上所有人都睡着了,对着大家的睡脸碎碎念,就会显得我很可怜。
我道:“你们刚才可有看清了,崔恕是什么表情走出屋子的?是不是后悔莫及?”
大大小麻雀跳来跳去,发出啾啾两声。
我心想,可能我这次又碰巧了,不然麻雀怎么知道我在和它讲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鬼别的不多时间最多,我就继续跟小麻雀插科打诨。
“哎呀,我问你们哦,我不是争风吃醋,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们看,以后大家都会开始喜欢林枝枝的,甚至还会忘记我,所以我想知道,以后你们会不会也把我忘了?”
小小小麻雀跳来跳去,发出两声啾啾。
我觉得好玩,便又百无聊赖的多嘴问了一句。
“那你们认不认识我的雪衣娘?如果认识,就叫一声,如果不认识,就叫两声。”
其实,我这话纯属是说给自己解闷儿的。
谁知。
我话音刚落。
两只小麻雀都跳起来,异口同声发出了一声啾啾。
我顿时一愣。
这应该……也是巧合吧?
嗯,一定是的。
因为麻雀听不懂人话,人也听不懂鸟语,我们不可能达成沟通。
更重要的是,我死了,没人可以看得见我,就算是小动物也不行。
别多想了,魏栀。
麻雀本来就是喜欢叽叽喳喳无规律乱叫的小鸟,说不定就是你刚好碰上了而已呢?
我反复劝说自己,却忍不住再次试探。
“……那我问你们最后一个问题,还是像刚才那样,如果是,就叫一声,如果不是,就叫两声。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声音颤抖。
与其说我是在问麻雀有没有做好准备,倒不如说,这是我自己在为自己做准备。
随后,深吸一气。
我终于开口。
“你们说,崔恕他,到底能不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