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荒漠上,风声渐紧,呼啸着掠过地面,卷起漫天黄沙。
仿佛一层浑浊的帷幕笼罩天地。落日西沉,残阳如血,天地之间仿佛也笼罩上一层杀意未歇的暗红。
陈归火所占据的那座孤城,沉默地立在荒芜的沙地之上。
四周不见山林,只有被风吹得起伏不定的沙丘,城墙斑驳,泥石混合,看似简陋却坚固异常。
这是北荒典型的防御型城池,依仗的并不是外部的厚重,而是地形与资源的限制,使人难攻。
而此时,城池下方,荀破带领的两千先头部队早已撤回,战马嘶鸣被命令压制,营地内恢复短暂的平静。
但这份“平静”只存在于荀破的营地,陈归火那边,却几乎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宁凡的计策早已展开。
他没有强攻,而是以“扰”为战。
一开始,只是派出几十名轻骑兵,在城外来回奔驰,不时放声高喊,叫阵辱骂;
半个时辰后,又换成百人小队,带着攻城器械似乎要再次进攻,可刚抵近,又退了下去;
夜幕来临之际,更是点起火把,一副要夜袭的架势,可每每鼓声响起。
对方就突然鸣金收兵,如影如魅,让人疲惫不堪却又无从应对。
“来一个时辰一次,折腾什么!”陈归火心头火起,看着脚下士兵神色疲惫,连瞌睡都不敢打,眼神不免阴沉。
“将军,他们……是想耗我们。”副将咬着牙,眼中满是血丝。
“我当然知道!”陈归火咬牙切齿地说,“但现在不是硬顶的时候。”
“轮番值守,每批不得超过一炷香,不能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
营地内,荀破脱下披风,面色焦急不已。
他的确是猛将,可面对城墙之战,却没有太多良策,若非宁凡在,恐怕这一仗真要拖成持久战。
此刻的宁凡,正独自一人坐在帐内,昏黄的油灯将他身影拉得极长。
营地内,宁凡披着斗篷,站在一张临时铺设的木桌前,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地图。
微弱的火光将他俊朗的侧脸映出淡淡的金红之色,额角轻挑,眉宇之间满是沉稳与冷静。
他一只手压着地图,一只手缓慢移动着小木人,似乎在推演着战局的变化。
哪怕帐外黄沙阵阵,他的呼吸依旧沉稳如钟。
他低头注视着桌上的地图,手指缓慢地来回移动,似是在寻找某个关键位置。
“这里……风势多变。”他低声自语,又望了一眼城池图的西北角,“这里沙丘堆积,若是点火,风借火势……呵。”
帐外脚步声响起。
荀破和苏苏先后返回,身后还有几名士兵,抬着物资鱼贯而入。
沙尘压着月光,夜色愈发沉重。
“殿下,我们回来了。”荀破拱手道,脸色略显疲惫。
“只找到了八辆投石车,三百远射程弓弩,其余人等仍在调集。”荀破补充说道,“不过够用的。”
“公子,我带回来了。”苏苏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指着后方几口厚重木桶,“十七桶,您要的黑色液体。”
“很好。”宁凡点点头,神色没有一丝惊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荀破一脸疑惑,盯着那几口黑漆漆的木桶,看着其上紧紧封死的盖子,隐隐有一丝刺鼻的气味溢出。
“殿下……这是?”
宁凡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道:
“这玩意儿你可别尝试,喝一口轻则腹泻三天,重则命都没了。”
荀破原本还想好奇凑近一看,听到这话立刻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那桶液体:
“这么毒?殿下这是打算……投毒?”
“呵,若是那么简单,你以为我会拖到现在?”
宁凡摇了摇头,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我说过,这座城……该烧。”
“烧?”荀破眉头一皱,“可是……这地方不是容易起火,但也容易灭火。”
“尤其是他们在高处守着,一桶水就能灭一片火,火攻未必有效吧?”
“如果用的,是普通柴草自然如此。”宁凡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几口黑桶前。
亲自揭开封盖,一股浓烈的刺鼻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这玩意儿,来自西北边境黑岩岭地底,熬炼三日三夜,挥发性极强。”
“点燃之后,遇风而烈,遇水不熄,粘附性强……你说,用它烧这座城,如何?”
荀破听得头皮发麻,惊得说不出话来,连苏苏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公子,这种东西……太可怕了。”
“可怕?”宁凡转头看向她,眼神平静如水,“战争本就该让人害怕。”
沉默片刻,他继续吩咐:“今晚,挑选弓手百名,分发这黑液,每人一小桶。”
“剩余的……浸湿投石车用的弹药,尤其是石弹。”
“全部做好封装,一旦点燃,扔进城中。”
荀破听得浑身发热,战意激昂而起,连忙点头:“明白了,殿下放心!这次我定要让陈归火知道什么叫不战而败!”
“别急。”宁凡摆摆手,“真正的时机,是在他们最疲惫、最警惕松懈的时候。”
他抬起头,看向天边,那一缕幽暗的月光终于从厚厚的沙尘中挣脱出来,映照在宁凡的眼底,如同燃起的一道火线。
“这一夜,不需要雷霆万钧,只要……一把火。”他说着,目光幽深,仿佛看透了整座城池的命运。
荀破和苏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敬畏。
——这就是宁凡,他不需要以武服人,但他每一次动手,都能让敌人无处可逃。
“殿下……”荀破忽然出声,“属下以往觉得战事就是猛攻猛打,可今天一看,才知原来攻心更要紧哪……”
宁凡淡淡一笑:“兵者,诡道也。”
“若只会蛮打,那不过是匹夫之勇。”
帐中再无多语,众人各自散去开始安排。
外面,风声愈烈,黄沙翻滚如潮,一轮残月挂在高空之上,昏黄惨淡。
宁凡独自立于帐前,看着城池方向,眼神冷静而锋利。
他的唇角微扬,低声喃喃道:
“陈归火,你还能撑多久?”
而此刻的陈归火,却还在苦苦守城,不知死神的脚步,已经悄然临近。
当然,哪怕他知道了,也没有其他办法,今日就是他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