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青云领着他们走到湖边,说道:“关家画舫就停在这湖边,等赌客都上了船,这画舫就会划走,至于走到哪儿去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到时候赌客上了船,咱们的人就立马拿下,它会走到哪儿去,也不要紧了。”
东祁黑如点漆的眸子,带着笑意看单青云,单青云被看得久了,便浑身不自在,问道:“殿下,可是下臣计策有什么问题?”
东祁摇了摇头,望着远处的湖色说道:“青云,你办得很好,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下臣不过是用背千字文来记马车走了多久,在有异动的时候,又记下是背到哪个字,这样,即使看不见、闻不见,只要能在固定的时间知道往左往右,也能到达这个地方。”
“如果他们驾车速度不一致,岂不是也找不到?”
“如果小宝走得太快或太慢,青云早就提醒他了。”
“原来是这样。”东祁眼眸微微上抬,好像在看更远的地方,“青云,我很庆幸,庆幸你选择了我,而不是太子。”
单青云在一旁敛身低头,奉承道:“是殿下慧眼识珠,才有青云投诚,说来说去,也是殿下眼力深厚。”
“有了你,便像有了天下一样。这心情,你能明白吗?”
单青云突然耳根子发热,他这话究竟是一语双关,还是她想多了?
单青云干笑了两声,说道:“不敢,殿下谬赞了,青云愧不敢当。”
“殿下,是否去隐庐再商量细节?”阿泰突然走过来,单青云低着头,眼珠子慌乱闪着让到一边。
东祁看了看单青云的脑袋,又抿了抿唇,气道:“阿泰,你这榆木脑袋,这辈子大约是开不了窍了。”
说完他便往马车方向走去,急得阿泰在后面楞楞地追上去,直说:“殿下,殿下,属下又犯什么错了,请您开示啊。”
单青云“呵”地一声笑了,也往前走,与冷时弘、虢越合流,往马车走的那一小段路,冷时弘似乎欲言又止,刚张口又把话吞了回去。
单青云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笑问:“时弘兄,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冷时弘“哎”地一声将她拉住,又看了一眼虢越,说道:“青云,你对六皇子……你……他……”
“时弘兄放心,青云和六皇子,清清白白,是君子之交。”
冷时弘叹气,说道:“为兄没有别的意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青云与六皇子交往,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是怕青云动心,可六皇子未必有情。自古帝王薄情,将来怕他伤着你。”
单青云眼里的眸光暗淡下去,突然脸上挂上了笑,她抬头直视冷时弘,说道:“时弘兄,儿女私情,哪比得上建功立业重要?你怕他伤着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冷时弘呼吸一凛,突然被他碎玉金声震喝,看着她踏着自省笃定的脚步,瘦小身影往前直行,不禁怀疑自己,莫非单青云在六皇子跟前的娇柔姿态,是有意为之的?
虢越走上前,劝道:“你何必替他考虑那么多,多为自己想想才对。”
冷时弘叹气道:“宝性禅师曾经说青云有善根,你还记得吗?”
“记得。”
“你相信吗?”
“相信禅师?还是相信他有善根?”
“我相信他有。”
“他自有他的因果报应,我们都是。”
虢越和冷时弘谈到此处,突然无声,两人内心皆有一动,如意朝他们俩喊道:“公子们,快点儿,天晚了。”
冷时弘笑着“诶”了一声,向前走去,虢越追随他的脚步,一同往回走去。
几个人回到隐庐的时候,太阳也落山了,秦妈妈备了一桌简单饭菜,他们吃完,便商量好剿灭赌坊的时辰问题,提前部署怕让关家发现,于是估摸着画舫开动时间,另外择路前来,等赌客上完船,立马现身抓人。
“为了方便你们联络,今年我就早点儿上留园闲住,若得了消息,你也送只笔上留园就是。“
单青云拱手称是。
五月初三,单青云下值到关氏茶庄买茶,当日挂的是白眉,那便是双数日,初四就有场,她装模作样买完茶,回家就写下了双数初四送到冷时弘、虢越和东祁那里,又写了帖子包了红包请因博涛再带她上赌坊玩一把,因博涛乐意得很,写了回帖申时牙行见。
晚上,虢越又送了一百两银子让她装赌客,这样她这里就齐备了。
初四这天,单青云时不时看一看自己的上司,和麻将桌上苦闷的脸不同,欧阳谦在按察司眼尾总是上挑,处理公文自信从容,从未见有麻将场上的那种难色。只可惜他这轻松愉悦的脸,过不久就要消失不见了,按照单青云的估计,下一个坐在欧阳谦位置上的人,应该是自己不会错了。
下值之时,她特意站到自己的桌旁,在欧阳谦走过的时候,拜道:“主使走好。”
欧阳谦先是一愣,随后提眉点头道:“回家注意安全。”
单青云弯着腰只觉得好笑,等欧阳谦一走,她带着银子去了牙行,同因博涛换了签前往赌场,中途如第一次来一样,蒙着眼,上了一辆黑色的马车,往湖边驶去。
只是马蹄声不断加快,单青云察觉到了不对劲。
今日马车行驶比上一次来要快多了,这车跟赶着去投胎一样,都快飞起来了,还异常颠簸。如果按这种速度跑到画舫上去,那今日的船至少提前半刻就走了,东祁可能会慢一步。
到了小空地,几辆马车上的人一一下车,单青云突然扶着额头往因博涛身上倒了一下,因博涛问道:“表弟,你怎么了?”
单青云压着头,呻吟道:“表哥,今日这马车太颠了,颠得我头疼想吐。”
“那……那怎么办啊?”
“我略微坐一坐就好,能不能跟那位大哥说说,晚些开船,这刚在马车上颠过又坐船漂浮,我这身子怎么受得了……”
因博涛无法,将单青云扶到小吃棚子那边先坐下,便替她去问为首的小厮,那小厮斜眼看了她这边一眼,在那边骂骂咧咧地摆手。
因博涛叹气,随后转身到单青云身边说道:“他们说不行,要不,今日你就别赌了吧。”
单青云马上拒绝,“那不行,我这签子都换好了,好不容易来的,怎么能说不赌就不赌了。”
她又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说道:“不行了,不行了,表哥我这闹肚子,你可千万替我扯住他们,我去林子里解决一下,马上就出来。”
单青云弯腰捂着肚子就往林子深处跑过去,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偷瞄棚子这边的情况,因博涛时不时往她这边张望,棚子里的赌客们吃过包点,都站起来往画舫那边走,因博涛只得去求那小厮,那小厮依旧不耐烦,也朝这边看了一看,骂了两句就招呼人走,单青云赶忙跑出去,说道:“哎呀,舒服多了舒服多了。”
因博涛喜道:“舒服就好,咱们赶紧……”
“可我还没吃东西呢。”单青云截了他的话头,转身便喊了一个大碗面条,棚里煮面的大哥眼疾手快,立马替她下了一碗。
那赶时间的小厮拧着眉头说道:“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拉完又要吃,吃了是不是又要拉啊,我可警告你们,船可不等人啊。”
单青云回怼道:“你们这赌坊可真不够意思,且不说我表哥大大小小是个官,上次咱们在这输了百来两,今日等一等又何妨。”
那小厮一听因博涛是个官,先冷了半边身子,立马转脸,点头哈腰在因博涛身边谄媚道:“小的瞎了眼,大人您别往心里去,您好好吃,咱们等,慢慢等。”
单青云抽出筷子,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吃得久了那小厮也急,求道:“客官,您好歹快点儿,咱们这一船人都在等呢……”
“急什么,吃饭急了会噎着的。”
小厮在一旁干着急,眼看着单青云碗里只有最后两口了,她还不急不慢地嚼着口里的,小厮把那碗往脏碗盆里一扔,拉着单青云就往画舫那边拖,说道:“爷爷,求您了,咱们快点儿走吧。”
单青云力气小拖不过他,被他硬生生拖到画舫上面,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因博涛在她吃面的时候已经上船了,拉着她依旧去了人字号间。
人字号间这一次人比较多,单青云三两步扒拉开人走到窗户边,画舫已经离岸了,岸边还没有东祁的身影,单青云这下真的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