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劫后余生的温情弥漫之时,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被忽略的流光,如同迷失在风暴中的萤火虫,穿过尚未完全平息的魔墟边缘紊乱的灵力流,摇摇晃晃,却异常执着地朝着慕容泽的方向飞来。
沐风首先注意到这点异象,一阵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慕容泽虽然重伤闭目,神识也因消耗过度而萎靡,但渡劫期修士那远超常人的灵觉,依旧让他捕捉到了这丝微弱却带着奇异熟悉感的波动。他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那点流光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速度陡然加快了几分,最终如同归巢的倦鸟,“嗖”地一下,精准地悬停在慕容泽面前。
光芒敛去,现出一物。
并非传讯玉简,而是一片约莫指甲盖大小的鳞片。
这鳞片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凝聚了整片夜空的幽蓝色泽,边缘处却流转着淡淡的、如梦似幻的七彩光晕,如同月光下的海面,神秘而美丽。
鳞片表面,布满了细微玄奥的天然纹路,隐隐构成某种古老图腾的片段。
此刻,这片美丽的鳞片却显得异常黯淡,如同蒙尘的星辰。更令人心惊的是,鳞片的边缘沾染着几点已经凝固、颜色暗沉如墨的……血迹!
“这是什么?”苏漓盯着忽如其来的鳞片,同样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萦绕在心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愤怒与绝望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海水,透过鳞片,微弱却清晰地传递出来,瞬间冲入慕容泽的神识!
“这是鲛人鳞,求救血鳞!”沐风失声低呼,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
他当然认得此物!这是东海鲛人一族在遭遇灭顶之灾、濒临绝境时,以自身心头精血和本命鳞片炼制的最后求救信号!非生死攸关,绝不会动用!
这片染血的幽蓝鳞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慕容泽心神剧震。是谁?东海鲛人族发生了什么?
这绝望的求救信号,为何会跨越遥远的距离,穿透混乱的魔墟空间,如此精准地找到他慕容泽?
“你认识?”容灵雨看向沐风,这鳞片和沐风身上的如出一辙,十有八九是知道些什么。
“不认识,不过这也是鲛人皇族血脉才能炼制出来的血鳞。”沐风摇头,这气息很陌生,但能确定的是和他血脉出自同一族。
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慕容泽的心头。
几乎就在幽蓝鳞片带来绝望求救讯息的同时,另一道更加隐秘、带着浓重家族印记的波动,无视空间距离,直接在他识海深处震荡开来。
那是一枚形制古朴、非金非玉的墨色符印——慕容世家最高级别的血脉传讯符!
符印在识海中无声碎裂,化作一道冰冷急迫、饱含愤怒与耻辱的信息洪流,狠狠冲击着慕容泽的心神:
慕容氏祖陵遭宵小掘毁!先祖骸骨……曝露于野!速归!雪此奇耻!!
仿佛有一道九天神雷在慕容泽的灵台炸响!
“呃!”慕容泽捂着脑袋,一个美丽身影蓦然闪过,是谁?!
“慕容泽!”苏漓抱住自家道侣,他的状况似乎很不好,当即探出一道灵力进入他的紫府。
二人对彼此的灵力十分熟悉,苏漓的灵力在慕容泽的紫府如入无人之境,一阵愤怒的情绪瞬间传入他的感官。
这场景……是桑落村?
难道那是慕容世家凡人支脉世代聚居之地?埋葬着慕容氏历代先祖英魂的祖陵所在!
那声音似乎是在说掘人祖坟,曝尸荒野……
此乃凡俗大忌,更是修仙界深恶痛绝、人神共愤的滔天罪孽!是对一个家族血脉根源最恶毒、最彻底的践踏与侮辱!
是谁?!究竟是谁敢行此禽兽不如之事?!
冰冷的杀意,如同积蓄万载的火山熔岩,瞬间冲垮了慕容泽重伤虚弱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那枚染血的鲛人求救鳞片带来的悲恸与眼前的祖陵被掘之辱,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沉重的滔天怒火,在他胸中猛烈碰撞、交织、沸腾!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慕容泽口中狂喷而出!鲜血溅落在身前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点点刺目的红梅。
他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的身体剧烈摇晃,若非苏漓死死搀扶,已然栽倒在地。
“慕容泽!”苏漓大惊失色,他清晰地感受到慕容泽体内气息瞬间狂暴紊乱,如同失控的洪流在灵脉中横冲直撞,刚刚被琉璃道骨之力稍稍修复的伤势竟有再次崩裂恶化的趋势!
他立刻加大灵力输出,纯净的琉璃光芒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强行压制疏导着慕容泽体内狂暴翻腾的气血和杀意,“凝神!守住心脉!发生了什么?!”
“濯玉!”容灵雨和萧辰也同时抢上前,容灵雨一指迅疾如电,点在慕容泽眉心,一股清心凝神的温和灵力强行灌入,试图稳住他濒临崩溃的心神。
萧辰则迅速扶住慕容泽另一边身体,满脸焦急。
容双儿吓得捂住嘴,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慕容泽的身体在苏漓和萧辰的搀扶下依旧颤抖着,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剧痛。
他死死咬着牙,齿间渗出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俊美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
过了好几息,他才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刺骨的冰寒:
“我想起来一些入道以前的事,我出身于北境慕容家,属于凡人旁支,桑落有祖陵…被掘!”
“什么?!”萧辰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掘人祖坟,这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饶是他性情豁达,此刻也感同身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容灵雨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眼中寒芒闪烁:“岂有此理!何人如此丧心病狂!可知是谁所为?”她的话语中蕴含着雷霆般的震怒,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苏漓气得发抖,要不是因为还要支撑着道侣,他早就想拎着星枢剑去找那禽兽。
慕容泽痛苦地闭上眼,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焚烧理智的怒火,艰难地摇头,声音嘶哑:“传讯只言祖陵被毁,曝骨于野!让我…速归雪耻。”他猛地睁开眼,赤红的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狂暴杀机,“不管是谁,我必将其碎尸万段!神魂俱灭!”
那刻骨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冰锥,让旁边的容双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苏漓扶着慕容泽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他更紧地靠向自己,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给他一丝支撑。
他清晰地感受到慕容泽体内那滔天的恨意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苏漓的心沉了下去,慕容泽被这突如其来的滔天仇恨蒙蔽,剑心蒙尘,甚至引发了道基的震荡!若任由这恨意滋长,恐有入魔之危!
这是七情劫第二劫,憎。
“慕容濯玉!”苏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清心咒的力量,直贯慕容泽混乱的识海,“看着我!”
慕容泽赤红的双眸转向他,那眼神里的痛苦和狂暴,让苏漓心头一痛。
“看着我!”苏漓重复道,琉璃般的眼眸清澈而坚定,仿佛能映照出一切污浊,“我知你恨!此仇不共戴天!但仇恨会蒙蔽你的眼,吞噬你的心!想想你手中的剑,想想你为何而执剑!你的道心,不该被此等卑劣宵小所污!守住它!否则,你如何亲手为列祖列宗雪耻?如何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
苏漓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带着琉璃道骨特有的净化之力,敲在慕容泽混乱的心神之上。尤其是最后那句“如何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慕容泽被仇恨填满的识海。
守护……守护!
他想守护灼华,守护师门,守护这方天地……难道要让这突如其来的奇耻大辱,毁掉自己坚守的一切吗?
慕容泽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了一些,眼中狂暴的赤红虽未褪尽,但那份要将天地都焚烧殆尽的疯狂,被强行压制下去一丝。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剧烈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艰难地点头,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竭力控制的沉重:“我明白。我不会被它击垮。此仇必报!但不是现在。”他看向苏漓,眼神深处是挣扎后的疲惫与刻骨的痛,“灼华……帮我。”
“那是自然,我们是道侣。”苏漓毫不犹豫,更加汹涌的琉璃道骨之力涌入,如同最纯净的甘泉,冲刷着慕容泽被恨意和伤势双重侵蚀的经脉与神魂,“我们一起去!查清真相,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