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岚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的痛哭如同最沉重的铅块，压得她几乎窒息。泪水混合着唇角的血渍，在惨白的脸上蜿蜒出绝望的痕迹。李明轩那句冰冷的“不用操心”、“不需要”，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带来剜心刺骨的剧痛。阳阳站在领奖台上失落的小脸，与病床上陈默毫无生气的面容，在她眼前疯狂交织、重叠，撕扯着她早已破碎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膝盖的冰冷和麻木才让她从巨大的悲痛中稍稍抽离。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虚脱的身体，踉跄地站起来。身体像散了架，每一个关节都僵硬酸痛。她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擦去泪水和血污，却抹不去眼底那一片深不见底的灰败和绝望。
她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冲刷在脸上，带来短暂的、近乎残忍的清醒。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不堪、眼窝深陷、眼神空洞的脸，陌生得让她心惊。她捧起冷水，一遍遍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中那焚烧一切的痛苦和恨意，却只感到刺骨的寒意从皮肤渗透到骨髓。
回到病房，陈母依旧在椅子上昏睡，眉头紧锁，显然睡得极不安稳。陈默的状况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只是那样无声无息地躺着，仿佛随时会融化在惨白的病床里。陈岚坐到床边，重新握住弟弟那只冰冷的手，指尖传来微弱的脉搏跳动，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唯一的枷锁。
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陈岚毫无睡意。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身体的疲惫让她头痛欲裂，胃部也隐隐作痛。她拿出那个破旧的钱包，里面只剩下张磊给的那八千块钱，还有几张零散的票子。她翻出白天护士塞给她的缴费单和欠费通知。
预缴的两千块早已清零。新的欠费单上，那串冰冷的数字再次刺入眼帘——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四元三毛二。这只是几天的费用！后续的治疗、营养、康复…每一笔都是天文数字！而那张88万8的借条，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杨家随时可能拿着它上门索命！
钱！又是钱！
这个字眼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啃噬着她仅存的理智。张磊的钱是情谊，不能动（也动不了多少）。亲戚朋友早已借遍，看尽白眼。高利贷？那是饮鸩止渴，只会把全家更快地拖入地狱！徐丽？想到那个女人，陈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上一次为了救急，她出卖了部分良知，用杨雪的黑料换了两万块。难道…还要再去找她？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与徐丽交易，无异于与魔鬼共舞。那个女人贪婪而狠毒，上次的“借款”已经让她抓住了把柄。再去，只会被勒索得更狠，陷入更深的泥潭。可是…不去，弟弟的救命钱从哪里来？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因为欠费被停药？
巨大的矛盾和无助感几乎要将她逼疯！她痛苦地捂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就在这时，口袋里那个如同毒瘤般的备用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陈岚瞳孔骤缩——徐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岚盯着那个名字，如同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她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走到病房外的走廊尽头，才颤抖着接通了电话。
“喂。”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冰冷平静。
“哟，陈大忙人，终于肯接电话了？”徐丽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幸灾乐祸，“听说你那个宝贝弟弟又进医院了？还摔得不轻？啧啧啧，真是祸不单行啊！”
陈岚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没有接话。
徐丽似乎很满意陈岚的沉默，声音带着施舍般的得意：“上次那两万块，快到期了吧？我最近手头也紧，你看…”
“钱，我会还。”陈岚打断她，声音依旧冰冷，“再借我三万。一个月，连本带利还你四万。”
“呵！口气不小！”徐丽嗤笑一声，“陈岚，你以为我是开善堂的？你弟弟现在就是个无底洞！三万？四万？你还得起吗？拿什么还？卖肾啊？”
陈岚强忍着挂断电话的冲动，声音如同淬了冰：“你想要什么？”
“痛快！”徐丽的声音陡然兴奋起来，压低了嗓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蛊惑，“我知道杨雪跟张强在仓库后面那点破事，是你让我传出去的，效果不错嘛！现在厂里都传疯了！张强那混蛋最近对我也没好脸色！不过…光靠嘴说，力度还不够！”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阴险而贪婪：“我要‘证据’！能彻底钉死杨雪那个贱人的证据！照片！视频！或者…能证明他们时间线的东西！证明她婚内就勾搭上了张强！证明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破鞋！只要你弄到手…三万块，立刻到账！之前的账，也可以再宽限你一个月！怎么样？这笔交易，划算吧？”
证据？！陈岚的心猛地一沉！徐丽这是要她去偷拍？去跟踪？去触碰法律的红线？这比散播流言危险百倍！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不可能！”陈岚下意识地拒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做不到！”
“做不到？”徐丽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充满了威胁，“陈岚，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你弟弟躺在医院里等钱救命！你儿子也不要你了！你还有什么？！”
她阴恻恻地笑了两声：
“要么，按我说的做，拿证据换钱救你弟弟！”
“要么…你就等着收医院的停药通知单！顺便，我还会把之前你是怎么求着我散播谣言、怎么污蔑杨雪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张强！告诉厂里所有人！你说…到时候，你还能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吗？你那个瘫子弟弟，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娘，会是什么下场？嗯？”
赤裸裸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陈岚的脖颈，越收越紧！一边是弟弟的救命钱和未知的巨大风险，一边是徐丽恶毒的报复和全家彻底毁灭的威胁…无论选哪边，都是万丈深渊！
陈岚握着手机，站在冰冷空旷的走廊尽头，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寒风从窗户缝隙灌入，吹得她遍体生寒。她孤立无援，如同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徐丽在电话那头发出得意的轻笑，如同魔鬼的低语，等待着她最终的抉择。沉疴难起的夜，冰冷的债，还有这来自地狱的交易，将她一步步逼向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