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嫁衣劫
红烛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我死死攥着盖头边缘,指甲缝里还嵌着从棺材里抠出的朱砂。喜娘尖利的嗓音穿透雕花木门:“新娘子该上轿啦——”而此刻我的绣鞋正浸在冰凉的血水里,脚下青砖缝隙间蜿蜒着暗红纹路,像极了被拖拽过的尸痕。
三日前,我在暴雨中迷了路,被一位戴青纱斗笠的老妪领进这座朱楼。她说此地是专为落难女子设的栖身之所,只要应下这桩“阴婚”,就能保我平安。可当盖头落下的瞬间,我听见了棺木开合的吱呀声,闻到了比尸臭更刺鼻的腐肉气息。
“莫怕,不过是场虚礼。”喜娘的声音突然贴在耳边,我浑身僵硬——明明隔着厚重的门,她的温度却透过嫁衣灼烧着我的脊背。盖头下,嫁衣金线绣的并蒂莲正在渗出黑血,针脚间藏着细小的骷髅头,随着我的颤抖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摸索到袖中藏着的银簪,猛地掀开盖头。婚房里空无一人,唯有铜镜中倒映出我身后站着个穿嫁衣的苍白女子,她脖颈缠着红绸,嘴角咧到耳根,正对着我笑。铜镜突然炸裂,碎片飞溅间,我看见梳妆台上摆着本血书,扉页写着:“第七十二个替身已就位。”
推开雕花门的刹那,整座朱楼开始晃动。长廊两侧的灯笼里燃着的不是烛火,而是泛着幽绿的鬼火,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符咒的空白处,都贴着与我面容相似的女子画像,每张画像的眼睛都被朱砂刺瞎。
“逃不掉的。”喜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她青灰的脸从梁柱间浮现,嘴里爬出蜈蚣,“从你喝下那碗红糖水开始,魂魄就卖给了鬼新郎。”我这才想起,老妪递来的甜水里,沉底的红枣上竟刻着往生咒。
我握紧银簪狂奔,却发现所有门窗都变成了铜镜。镜中的我每跑一步,身后的嫁衣女子就逼近一分。突然,脚下的地板塌陷,我坠入漆黑的地下室。腐臭味扑面而来,无数具穿着红嫁衣的女尸被铁链吊着,她们的嫁衣上都绣着相同的并蒂莲——而我身上的嫁衣正在疯狂生长,金线化作藤蔓缠住我的四肢。
“该换新娘子咯——”头顶传来鬼新郎阴森的笑声,地下室的石门轰然关闭。千钧一发之际,我用银簪刺破掌心,将鲜血涂在嫁衣的骷髅头上。剧痛中,整座朱楼开始崩塌,女尸们的铁链纷纷断裂,她们空洞的眼窝转向我,齐声呢喃:“谢谢你...带我出去...”
当晨光刺破迷雾,我瘫坐在荒郊野岭。不远处立着块残破的墓碑,上面刻着“厉氏女之墓”,碑前散落着七十二个褪色的红绣球。而我的嫁衣不知何时已变成素白,袖中掉出张泛黄的契约,落款处赫然盖着老妪的指印——原来从始至终,我都是他们为平息厉鬼怨气找来的替身,所谓的栖身之所,不过是座吃人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