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广播希望：城外七号避难所坐标
黑暗，冰冷，绝望。
锅炉房厚重的铁门隔绝了外面绝大部分的恐怖声响，却无法隔绝那弥漫在空气中、如同实质般黏稠的压抑和死寂。血腥味、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大白牙钻石躯体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赵刚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管道坐着，粗重的呼吸带着疲惫的颤抖。他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那是为了推开扑向苏婉的丧尸时被利爪狠狠撕裂的，伤口简单用布条勒紧，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黑，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麻痹感。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陈雪蜷缩在角落里，原本明亮的大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刚才的生死逃亡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也抽走了她所有的勇气。大白牙毫无生息地躺在她的脚边，冰冷的钻石躯体像一个残酷的墓碑，提醒着她末日的冰冷和同伴的牺牲。眼泪无声地滑落，在她沾满污垢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苏婉靠着墙，脸色苍白如纸。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胃里翻江倒海。刚才为了逃命，她几乎是踩着黏滑的内脏和破碎的肢体冲进来的，那些滑腻冰冷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脚底。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背包，那是她仅存的、来自过去世界的念想，里面装着几本课本、一张全家福、还有一小瓶几乎见底的饮用水。她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
鹰眼趴在冷锋脚边，硕大的狗头枕在前爪上，耳朵却警觉地竖着，微微转动，捕捉着铁门外任何一丝微弱的动静。它那对标志性的、带着点“智慧”光芒的蓝色眼睛，此刻充满了悲伤和疲惫，时不时抬起眼皮，看看旁边毫无生气的大白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如同呜咽般的“呜呜”声。它的皮毛不再油亮，沾满了血污和灰尘，激光眼周围也有一道深深的划痕，那是被一只速度极快的变异老鼠抓伤的。
冷锋靠坐在一堆废弃的硬纸板上，背部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着胸腔里的钝刀。右臂的麻痹感已经蔓延到了肩膀，左臂也因为过度使用而酸痛无力。他闭着眼，眉头深锁，意识沉入一片冰冷。
他在“看”。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意识连接着脑海中那个冰冷、神秘的方舟核心。
【方舟，扫描。】
【指令确认。启动环境扫描…】
【扫描中…】
冰冷的蓝色光幕在意识中展开，如同一个超然的俯瞰视角，将整个锅炉房内部的结构、能量波动、乃至空气成分都清晰地勾勒出来。
【扫描结果：】
【目标区域：废弃锅炉房（内部）】
【结构稳定性：中等（存在多处金属锈蚀，承重结构无明显损伤）】
【威胁评估：】
* **外部：** 高密度生命信号（丧尸\/变异生物）聚集于门外走廊区域。推测数量：30+。威胁等级：高（持续撞击隔离门）。**特殊威胁：** 检测到微弱精神干扰残留（源头：虫王？）。威胁等级：未知（持续衰减中）。
* **内部：** 无直接威胁生命体信号。**异常点：** 检测到四名人类个体（状态：中度创伤\/虚弱\/精神受创）、一只变异犬科生物（中度创伤\/能量消耗）、一只未知形态生命体（钻石态，生命体征微弱濒危）。
* **环境：** 空气流通性：极差（含氧量：17.8%，持续下降中）。辐射水平：安全阈值内。微生物污染：高（存在多种致病菌及未知病毒残留）。**特殊物质：** 检测到高浓度金属粉尘（铅、铬等）、少量惰性工业溶剂残留（挥发性弱）。
* **可利用资源：** 少量散落金属管道（材质：普通碳钢）、废弃保温材料（石棉？危险！）、少量残留工业煤渣（含微量可燃物）。
【结论：内部环境相对安全（暂时），但资源匮乏，氧气有限。外部威胁持续施压。建议：尽快修复创伤，恢复行动力，寻找新的庇护点。】
冰冷的分析，不带一丝情感，将残酷的现实冰冷地摊开。
安全？暂时的。资源？几乎没有。氧气？在快速消耗。威胁？门外就是地狱。
冷锋的心沉得更深了。方舟的分析印证了他的判断。这锅炉房，不过是一个稍大一点的棺材。他们被困住了，带着累累伤痕和所剩无几的体力。
【方舟，能量分析。】
【指令确认。能量分析启动…】
【当前剩余能量：4.2% (基础维生模式)】
【能量来源：无稳定外源。】
【能量消耗：**
* **核心维生：1.0%\/小时 (最低功耗)**
* **环境扫描（本次）：消耗0.15%**
* **信息处理（持续）：消耗0.05%\/小时**
* **空间维持（1立方米）：消耗0.1%\/小时**
【预计耗尽时间（无补充）：8小时37分钟。】
8个多小时…冷锋的指尖微微发凉。这点能量，连维持方舟自身运转都岌岌可危，更别提兑换任何物品了。之前为了应对虫潮兑换的燃烧弹和护盾，几乎榨干了最后一点储备。现在，他们真的是一穷二白，弹尽粮绝。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扫过沉默的同伴。赵刚的伤需要处理，否则感染和麻痹扩散会要了他的命。陈雪的精神状态接近崩溃边缘。苏婉虽然坚强，但体力也透支严重。鹰眼需要休息恢复能量。而大白牙…冷锋的目光落在它冰冷的钻石躯体上，那微弱的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方舟的提示冰冷而残酷：【目标“大白牙”：生命体征微弱，神经毒素持续侵蚀，预计完全衰竭时间：11小时24分…】
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11小时…他们只有不到12小时的时间，不仅要找到出路，还要找到能救活大白牙的办法？在这样一个遍布丧尸和怪物、资源匮乏的绝地？
希望在哪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锅炉房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门外那永不停歇的、如同地狱丧钟般的撞击和嘶吼。
“吼——！”
“砰！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让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每一次嘶吼都像是恶鬼在耳边低语，提醒着他们脆弱的处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黑暗和绝望在有限的空间里发酵、膨胀，几乎要将人吞噬。
“我们…会不会…”陈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而颤抖，打破了死寂。她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会不会…死在这里？像外面那些腐烂的行尸走肉一样？
赵刚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放屁！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他的声音洪亮，却难掩那份虚弱和沙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冷锋，你小子鬼点子多，想想办法！”他把目光投向冷锋，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和最后的期盼。
冷锋沉默着。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结合着方舟的扫描数据，分析着每一种可能的方案。
强行突围？门外几十头丧尸堵着，还有未知的变异生物。他们四人一狗一兔，个个带伤，体力耗尽，成功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固守待援？等谁？氧气在减少，食物和水近乎断绝，门外怪物不会离开。这无异于慢性自杀。
寻找其他出口？方舟的扫描显示，这锅炉房结构坚固，除了那扇厚重的铁门，只有几个高处的通风口，被厚重的铁网焊死，狭窄得连大白牙都未必能钻出去。
利用现有资源？生火制造烟雾？在密闭空间无异于自杀。用煤渣制作简易爆炸物？没有引信，没有专业知识，成功率低且可能炸塌这里。
一条条生路被残酷的现实堵死。冰冷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冷锋。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无法驱散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
“呜…”鹰眼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那份沉重的绝望，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硕大的脑袋往冷锋的腿上蹭了蹭，似乎想给予一点安慰。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滋滋…”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电流干扰的电子杂音，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锅炉房里响起！
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微弱，以至于在门外的嘶吼撞击声浪中，几乎被完全淹没！但在这片死寂和绝望中，它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麻木！
“什么声音？”苏婉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她侧耳倾听，努力分辨着那微弱声音的来源。
陈雪也停止了抽泣，茫然地抬起头。
赵刚屏住了呼吸，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昏暗的锅炉房内部。
冷锋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声音的来源——苏婉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帆布背包！
“滋啦…滋…滋滋…这里是…京畿…卫戍…七号…避难…所…滋啦…重复…这里是京畿卫戍…第七号…临时避难所…滋啦…”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噪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穿越了无数干扰和阻隔，艰难地传递过来。但其中的关键词——“京畿卫戍”、“第七号”、“临时避难所”——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瞬间点亮了所有人濒临熄灭的希望之火！
“避难所？！”赵刚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他那张因为失血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是军方的避难所！广播！是军方的广播！”
“七号避难所？在哪里？在哪里？”陈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到苏婉身边，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背包，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
苏婉也完全懵了，她手忙脚乱地打开背包，在里面翻找着。她的手抖得厉害，拉链都拉了几次才拉开。几本书，水壶，文具盒…最后，她的手触碰到一个冰冷、方正的硬物。
是她那台老旧的、粉红色的、中学生常用的便携式收音机！出发前随手塞进包里，早就没电了，也根本没想过在末世还能有什么用！
“是…是它？”苏婉颤抖着拿出收音机。收音机的外壳有些磨损，屏幕一片漆黑，侧面那个小小的伸缩天线还歪歪扭扭地伸着。此刻，它正断断续续地发出那微弱的、带着干扰的广播声！
“滋啦…坐标…北纬…39°54'21\"…东经…116°23'17\"…滋啦…重复…坐标…北纬39°54'21\"…东经116°23'17\"…滋啦…接收…幸存者…请尽快…向坐标…靠拢…滋啦…避难所…提供基础…庇护…滋啦…食物…医疗…滋啦…”
坐标！清晰的经纬度坐标！
“快！快记下来！”赵刚几乎是吼出来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冷锋的反应最快。方舟核心瞬间启动！
【指令：锁定声源信息，记录坐标数据。】
【声源锁定…信息提取中…过滤杂音干扰…】
【坐标确认：北纬39°54'21\"，东经116°23'17\"。】
【坐标录入数据库。地图比对中…】
【比对结果：目标点位于当前位置西北方向，直线距离约：67.8公里。位于京西城区外围，西山山脉余脉边缘。】
67.8公里！西北方向！西山脚下！
冰冷的数字和方位瞬间出现在冷锋的意识中。希望！一个具体的、似乎可以触及的希望！
“西北方向！六十八公里左右！西山脚下！”冷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清晰地报出了位置。
“六十八公里…”苏婉飞快地拿出纸笔，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颤抖着记下坐标和冷锋报出的信息。她的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僵硬，字迹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力量。
“太好了！太好了！”陈雪喜极而泣，紧紧抓住苏婉的手臂，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我们有救了！有地方去了！”
赵刚重重地喘了口气，靠在管道上，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痛苦和狂喜的笑容：“他娘的…天无绝人之路！军方还在！有组织就好！有组织就好啊！” 军人对组织的信任和依赖感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滋啦…重复…第七号…临时避难所…坐标…北纬…滋啦…东经…滋啦…接收…幸存者…滋啦…请尽快…向坐标…靠拢…滋啦…滋啦…”
广播还在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虽然信号极不稳定，时断时续，甚至有些关键信息被杂音覆盖，但那份来自人类文明秩序残存的力量，那份“庇护所”的承诺，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瞬间驱散了锅炉房里几乎凝固的绝望和冰冷！
希望！真切的希望！一个可以奔赴的目标！一个可以活下去的灯塔！
冷锋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似乎也带来了新的力量。他看向身边。赵刚虽然重伤，但眼中的火焰重新燃起。陈雪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绝望已被希望取代，眼神重新有了焦点。苏婉紧紧握着记下坐标的纸条，仿佛握住了通往生路的钥匙。
连趴着的鹰眼，也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它抬起头，耳朵竖得笔直，蓝色的眼睛里少了些悲伤，多了几分疑惑和好奇，听着那奇怪的“滋啦”声，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大白牙冰冷的钻石躯体上。
“听到了吗？”冷锋低语，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有地方能救你了。撑住。”
冰冷的钻石表面，似乎没有任何回应。但冷锋知道，希望，已经种下。
然而，就在这份希望刚刚点燃，如同初生的小火苗在寒风中摇曳时——
“滋啦…警告…警告…滋啦…周边区域…检测到…高烈度…能量…反应…滋啦…危险等级…提升…滋啦…请幸存者…务必…谨慎…行动…滋啦…滋啦…”
广播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杂音更加严重，断断续续的警告词句，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地砸在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高烈度能量反应？危险等级提升？
一股寒意，顺着冷锋的脊椎悄然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