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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极限

>我们健身房的口号是“没有极限”。

>当我发现13号深蹲架的镜子会倒映出另一个自己时,我以为那是错觉。

>镜中的“我”训练更狠,肌肉贲张到撕裂皮肤,脸上却带着极度欢愉。

>直到凌晨独自训练,镜中倒影突然停下,微笑着朝我伸出手。

>“你的极限,我替你突破。”它说。

>第二天管理员在监控里看到我疯狂训练。

>而镜子里映出的却是无数苍白手臂正把我拖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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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卢克的脑海里沉闷地敲响,不是来自任何真实的钟表,而是他身体内部筋疲力竭的倒计时。城市早已沉入寂静的深海,唯有“巅峰健身”俱乐部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依然固执地吞吐着冰冷的人工光芒。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汗液、消毒水和隐约铁锈味的复杂气息,猛地灌入鼻腔。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能量场扑面而来。

“没有极限。”前台墙上那四个猩红的霓虹大字,像某种诡异的咒语,在空无一人的接待区无声地咆哮。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蜂鸣,是这片金属丛林唯一的背景音。

更衣室里惨白的灯光将他疲惫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储物柜门发出刺耳的尖叫,卢克取出包里的东西:一副磨损严重的护腕,一根握力带,还有一个印着“巅峰”LoGo的黑色罐子——高纯度乳清蛋白粉。他拧开罐盖,里面只剩下浅浅一层白色粉末,像某种仪式最后的祭品。他皱了皱眉,没去细想消耗为何如此之快,只是习惯性地舀出几勺,兑进摇摇杯冰凉的水中,机械地摇晃着。浓稠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余味。

深夜的器械区空旷得令人心悸。巨大的落地镜墙连绵不绝,将冰冷的金属器械和他孤独的身影无数次复制、粘贴,形成一个无限延伸的、沉默而压抑的矩阵。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还有金属在无数次重压下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锈蚀气息。往常这个时段,这里只有他自己,一个被工作和生活挤压到变形,只能在这片金属丛林中寻找喘息缝隙的幽灵。

然而今晚有些不同。

目光扫过一排排深蹲架,最终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尽头那个被阴影半包裹的位置——13号。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被刻意遗忘的角落。其他深蹲架前空无一人,只有13号,那根光洁的镀铬横杆在顶灯照射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静静等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如同磁石般牵扯着他疲惫的双腿,朝那个不祥的数字挪去。

他走近,在13号深蹲架前站定。沉重的杠铃片早已装好,冰冷的重量仿佛透过空气传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混合着铁锈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调整好站姿,肩胛骨紧紧抵住冰冷的杠铃杆,他看向正前方那面巨大的镜子。

镜中的自己,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写满了被掏空的疲惫。他屈膝,开始下蹲。

就在身体降到最低点,股四头肌承受着巨大张力微微颤抖的那一瞬,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

镜子里那个疲惫的自己,动作似乎……慢了半拍?

不,不是慢。是在他本体已经开始发力站起时,镜中的影像还固执地停留在下蹲的最低点,维持着那个极限的、承受重压的姿势。仅仅是一刹那的迟滞,短暂得如同视网膜上的残影。卢克猛地站直身体,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撞击着肋骨。他死死盯住镜中的影像。镜中的他也同样站直了,疲惫的脸庞带着一丝困惑,完美地同步着他的动作。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连续加班后的神经衰弱,加上这该死的深夜独处,让感官产生了混乱。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股莫名的不安甩出脑海。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橡胶地垫上。

他重新俯身,握紧杠铃杆,准备下一组。肌肉的酸痛和精神的疲惫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再次下蹲,身体沉入那个熟悉而痛苦的深度。

这一次,他强迫自己睁大双眼,死死锁定镜中的影像。

就在他身体开始向上发力的瞬间——

镜中的那个“卢克”,依旧停留在深蹲的最低点!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痛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极度亢奋的欢愉!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更恐怖的是,镜中影像那贲张的肌肉,像吹胀的气球般疯狂地隆起,皮肤被撑到了极限,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紫色,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撕裂开来!

“呃!”卢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像被无形的巨力扼住了脖子,后撤的动作狼狈不堪。小腿猛地撞在冰冷坚硬的深蹲架支撑杆上,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穿了他被恐惧冻结的神经。他踉跄着后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惊恐的视线如同焊死的铁钉,牢牢钉在镜面上。

镜子里,那个“他”依旧维持着深蹲到底的姿势。肌肉贲张如磐石,皮肤被撑得薄如蝉翼,底下青紫色的血管和肌腱狰狞地虬结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喷溅。那张脸上的表情更是凝固在一种极致的、非人的狂喜之中。扭曲的笑容撕裂了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眼睛瞪得滚圆,里面燃烧着一种卢克从未体验过、也绝不想理解的、纯粹而邪恶的兴奋火焰。汗水(或者说别的什么粘稠液体?)顺着那扭曲的肌肉沟壑蜿蜒流下。

它没有动,只是维持着那个极限的、充满毁灭力量的姿势,用那双燃烧着非人欢愉的眼睛,穿透镜面,死死地、贪婪地回望着卢克。

“幻觉……是幻觉……”卢克的声音在空旷的器械区里抖得不成样子,如同风中残烛。他用力揉搓着眼睛,指甲几乎要抠进眼皮里。再猛地睁开——

镜面光滑冰冷,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惊恐万状、面无人色的脸。那个扭曲的倒影消失了。13号深蹲架前空空如也,只有他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粗重的喘息在寂静中回荡。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仿佛从未发生。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速干背心,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耳膜。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那片被13号深蹲架阴影笼罩的区域,一直退到远离镜墙的跑步机区域。扶着冰冷的金属扶手,他才勉强站稳,身体却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不敢回头,不敢再看任何一面镜子。巨大的落地镜墙在惨白的灯光下沉默矗立,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窥视着他无处遁形的恐惧。

“没有极限……”前台墙上的猩红标语,此刻在他惊魂未定的眼中,扭曲成了一条滴血的毒蛇,无声地嘶嘶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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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卢克成了惊弓之鸟。他刻意避开器械区尽头那片被诅咒的阴影,甚至绕开所有正对着镜墙的器械,只敢在跑步机或远离镜子的固定器械上活动。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任何反光的表面,无论是擦得锃亮的杠铃杆,还是别人水瓶上映出的模糊倒影。每当目光无意间扫过镜墙,心脏都会骤然紧缩,仿佛下一秒那个扭曲的欢愉倒影就会从镜中扑出来。

然而,恐惧并未因回避而消散,反而像藤蔓般越缠越紧,无声地渗入他每一个清醒和沉睡的缝隙。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意识地、近乎病态地关注着13号深蹲架。哪怕隔着半个器械区,他的视线也总是被那个角落牢牢攫住。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个位置似乎开始“热闹”起来。

一些陌生的面孔,或者平时只是点头之交的会员,开始出现在13号深蹲架前。他们脸上带着一种相似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卢克隔着一段距离观察过几次。那些人的训练方式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狠劲,动作标准得近乎残酷,每一次下蹲都像是要把自己彻底压垮,每一次站起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爆发力。汗水像小溪一样在他们身上流淌,肌肉在重压下剧烈地颤抖、贲张。但他们的表情……卢克看得心头发冷。那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混合着极端压抑和某种病态满足的奇异平静。他们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肌肉和骨骼在机械地执行着某种残酷的仪式。

偶尔,其中一两个人在结束一组极其艰苦的训练后,脸上会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扭曲的满足感,快得如同幻觉,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麻木取代。卢克注意到,他们似乎对镜中自己的倒影毫不在意,甚至从不抬眼去看。这反而加深了他的恐惧——他们究竟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嘿,卢克!”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窥视。是戴夫,俱乐部里资历最老的会员之一,一个壮实得如同橡木桶般的中年男人。他刚结束卧推,脖子上搭着毛巾,一边擦汗一边朝卢克这边走来,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瞟向器械区尽头的13号架。那里正有一个瘦高个在近乎自虐地完成一次极限深蹲,起身时小腿剧烈颤抖,脸色煞白,嘴角却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怎么不去那边试试?”戴夫的下巴朝13号方向扬了扬,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神秘感,“那地方……有点邪门儿。”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眼神里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忌惮。“效果快得吓人。真的。尤其对深蹲……有种说法,说那架子底下压着东西,以前是别的东西,吸得饱饱的,现在轮到……啧。”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卢克,“看你这阵子魂不守舍的,也感觉到了?”

卢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戴夫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嚓一声捅开了他心底最恐惧的那扇门。他喉咙发紧,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干涩:“什么?没……没什么感觉。我最近就是……睡得不太好。”他避开戴夫探究的目光,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13号深蹲架。

那个瘦高个已经离开,架子空了。光滑的镜面冰冷地反射着惨白的光,像一个无声的邀请,又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那句被戴夫咽回去的“轮到……”后面是什么?轮到什么?轮到像他这样的人了吗?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抓起自己的水壶和毛巾,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戴夫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午夜零点过七分。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卢克眼睛生疼。他烦躁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串冰冷的数字带来的压力。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和数据流,像一群蠕动的黑色蛆虫,啃噬着他最后一点清醒。甲方邮件里那句“明早九点我要看到最终方案,没有借口”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股无名火混合着深沉的绝望猛地窜上头顶,瞬间烧断了理智的弦。他需要发泄,立刻,马上!否则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爆炸,或者彻底崩溃成一滩烂泥。

这个念头像失控的列车,轰然撞碎了他这些天精心构筑的所有恐惧堤坝。什么13号深蹲架,什么镜中倒影,什么苍白手臂……都被这汹涌的、急需释放的焦躁和愤怒彻底淹没。此刻,他只想找到最沉的重量,用最极限的痛苦来麻痹自己快要炸裂的神经。

他抓起健身包,几乎是撞开了办公室的门。深夜的街道空旷死寂,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巅峰健身”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在黑暗中透出微弱的光,像一个冰冷的巢穴入口。他刷卡,推开,冰冷的消毒水和铁锈味混合着空调的冷风扑面而来,瞬间让他打了个寒颤。前台墙上的“没有极限”四个猩红大字,在无人值守的昏暗中,如同四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器械区空旷得可怕。惨白的灯光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倾泻而下,照亮一排排冰冷的钢铁巨兽,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巨大的落地镜墙无声矗立,将这片寂静的空间复制成无数个重叠的、令人眩晕的迷宫。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在空旷中回响,反而衬得这死寂更加逼人。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射向器械区的最深处——13号深蹲架。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笼罩在一片比其他地方更浓重的阴影之中。那根光洁的镀铬横杆在顶灯下反射着一线冰冷的光,如同猛兽等待猎物的獠牙。

脚步不受控制地朝那里移动。鞋底踩在橡胶地垫上,发出沉闷而孤独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空旷的健身房像一个巨大的、被遗弃的金属坟墓,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般轰鸣,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终于,他站在了13号深蹲架前。沉重的杠铃片早已装好,冰冷的重量无声地散发着压迫感。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铁锈、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地下室的土腥气的味道,再次灌满胸腔。他甩掉背包,没有做任何热身,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的冲动,直接钻到杠铃杆下,用肩膀死死顶住那冰冷的金属。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正前方那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汗水瞬间就从额角渗出。他屈膝,身体开始沉重地下蹲。

肌肉纤维被拉伸到极限,发出无声的哀鸣。关节在重压下咔咔作响。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这熟悉的、自虐般的痛苦,视线死死锁住镜中的自己。

就在他沉到最低点,即将发力站起的那一刹那——

镜中的影像,定住了。

不是慢半拍,不是延迟,而是彻彻底底的静止!

镜中的“卢克”凝固在深蹲的最低点,保持着那个承受极限重压的姿势,纹丝不动。那张脸上所有的绝望、疯狂和痛苦,如同被橡皮擦瞬间抹去,只剩下一种极致冰冷的、非人的平静。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卢克全身的血液也在这一瞬间凝固,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像一尊被钉在地上的石像,维持着即将站起的发力姿势,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巨大的、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惧攫住了他,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扼住,连一丝声音都无法挤出。

然后,他看到镜中的那个“自己”,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所有情感表达的、纯粹的、冰冷的、充满非人恶意的弧度。嘴角咧开,越咧越大,一直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得刺眼的牙齿。那双眼睛,不再是倒映着卢克惊恐的瞳孔,而是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旋转着某种令人疯狂的、纯粹的虚无。

凝固的镜中影像,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抬起了右臂。那只手的动作流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如同水银流动,五指张开,朝着镜面——不,是朝着镜子这一边的卢克——伸了过来!

冰冷、光滑的镜面,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层粘稠的、不稳定的液态薄膜。那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竟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镜面!没有破碎声,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湿皮革被强行撕裂的粘腻声响。

卢克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想尖叫,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想后退,双腿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死死焊在地上。他的身体在极致的恐惧中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疯狂地打战,咯咯作响。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放大到极限,倒映着那只穿透镜面、不断向自己伸来的、苍白得诡异的手。

那手越来越近,带着一股来自坟墓最深处的、混合着冰冷铁锈和腐朽泥土的死亡气息。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皮肤!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平滑、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那声音像是无数个重叠的回声,又像是从深渊底部刮上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神谕般的权威:

“**你的极限……”**

声音短暂停顿,那只苍白的手也停在了离他胸口仅有一寸的空中。

“**……我替你突破。”**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穿透镜面的手猛地向前一探!

没有实质的接触感。

没有疼痛。

只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度深寒的洪流,如同液态的氮气,从那只苍白的手指尖端爆发出来,瞬间灌入卢克的胸膛!

“呃啊——!”一声非人的、嘶哑到极致的惨嚎终于冲破了他被冻结的喉咙。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超越了生理极限的、灵魂被瞬间冰封和撕裂的极致体验。他眼前猛地一黑,视野被纯粹的黑暗彻底吞噬。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粘稠的力量如同亿万条滑腻的毒蛇,瞬间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侵入了他的每一寸肌肉纤维、每一根神经末梢、甚至每一个思维角落。

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所有感知。意识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冰冷、狭小、不断下沉的铁盒子里,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那冰冷粘稠的异质力量,在疯狂地接管、改造、驱动着这具名为“卢克”的躯壳。

黑暗中,他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碎片,听到了沉重的杠铃杆被重新顶起时,钢铁与支架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一下。

又一下。

那节奏,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精确的、永不停歇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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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艰难地穿透城市上空灰蒙蒙的雾霭,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巅峰健身”俱乐部管理员小张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了监控室的门。一股隔夜泡面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他昨晚睡得并不安稳,后半夜似乎总听到器械区那边隐约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但困意太沉,只当是幻听。

他习惯性地坐到布满按钮的监控台前,先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提神,然后才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监控回放系统。指尖在冰冷的触控板上滑动,调取昨夜器械区的录像存档。时间轴被拖动,屏幕分割成数个黑白画面。

“嗯?”小张的目光突然被右下角一个画面吸引住了,动作顿住。那是13号深蹲架区域的监控探头画面。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十七分。画面中,一个人影正在深蹲架前疯狂地训练。

是卢克。小张认得这个常加班的会员。

但眼前的景象……太不对劲了。

监控画面里的卢克,动作快得不像人类!他扛着沉重的杠铃,下蹲、站起,下蹲、站起……频率快得如同高速运转的活塞!每一次动作都带着一种机械般精准的冷酷,力量感爆棚,却又透着一股非人的、完全摒弃了生理极限的诡异。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服,在地垫上形成一滩深色的水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肌肉紧绷得像石头,只有那双眼睛——小张凑近了屏幕,心脏猛地一缩——那双眼睛在黑白监控画面里显得异常空洞,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里面燃烧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毫无情感的专注。“疯了吧……”小张喃喃自语,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这种训练强度,绝对会死人的!他下意识地看向监控画面的另一个角落——那块正对着13号深蹲架的、巨大的落地镜墙。

只看了一眼,小张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监控画面里,清晰地映照着13号深蹲架和卢克的身影。但是……镜子里映出的景象,与监控画面里卢克疯狂训练的实景,截然不同!

镜子里,根本没有卢克疯狂训练的身影!

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翻滚蠕动的黑暗!

而在那片蠕动的黑暗深渊中心,无数条苍白、枯瘦、毫无血色的手臂,如同腐败沼泽里伸出的腐烂水草,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它们疯狂地抓挠着,撕扯着,正将一个剧烈挣扎的人形轮廓,一点点、一寸寸地拖向镜子深处那片无光的、纯粹的黑暗之中!

那个人形的轮廓,虽然模糊扭曲,但那身衣服,那体型……分明就是卢克!

监控画面里,是卢克在现实世界中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般疯狂深蹲;而在同一时刻的镜中倒影里,却是他被无数来自深渊的苍白手臂拖向毁灭!

小张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恐惧彻底扼住的声音。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被火烧到屁股,踉跄着冲出狭小的监控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来人!快来人啊!”他嘶哑的、变调的尖叫声在空荡的俱乐部走廊里凄厉地回荡,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器械区,脑子里只剩下监控里那地狱般的镜像和镜中无数疯狂抓挠的苍白手臂。

他一把推开器械区厚重的隔音门。

惨白的灯光下,13号深蹲架区域一片死寂。

没有疯狂训练的卢克。

没有镜子。

只有……一团东西。

卢克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角度,折叠在冰冷的深蹲架底座上。他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扭曲、压缩,脊椎以一个恐怖的弧度向后弯折,刺穿了背部的皮肤和速干衣,森白的骨茬和暗红色的肌肉组织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头颅无力地垂在胸前,颈骨显然已经折断。双臂和双腿则以一种完全违背关节结构的方式,缠绕在深蹲架的镀铬立柱上,像是某种怪诞的献祭品。鲜血如同粘稠的颜料,在地垫上洇开一大片深褐色的不规则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气味。

小张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他猛地弯下腰,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呕声。恐惧和强烈的恶心感几乎将他击垮。他颤抖着,强忍着眩晕和呕吐的欲望,目光惊恐地扫过那片狼藉,最后,落在了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墙上。

镜面光洁如初,冰冷平滑,清晰地映照出他惨白如纸、惊恐扭曲的脸,以及身后那片如同地狱绘图的景象——扭曲的尸体,喷溅的鲜血,冰冷的钢铁刑架。镜子忠实地反射着现实,仿佛昨夜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未存在过。

就在小张被镜中自己惊骇的面容和身后血腥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在地时,他眼角的余光,如同被无形的钩子猛地拽住,死死钉在了镜中影像的某个角落。

镜子里,那具扭曲折叠在深蹲架底座上的、属于卢克的恐怖残骸的脸……似乎动了一下。

那张沾满凝固血污、因剧痛和死亡而扭曲僵硬的脸上,嘴角的肌肉,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凝固的、永恒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欢愉的笑容,清晰地烙印在冰冷的镜面之上。

“呃——!”一声短促到极点、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从小张喉咙里挤出。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意识堤坝。大脑一片空白,视野被纯粹的黑暗吞噬。他甚至连尖叫都没能发出,身体就彻底失去了控制,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栽倒,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橡胶地垫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监控室里,那杯被遗忘的速溶咖啡,袅袅升起最后一丝微弱的白气。巨大的监控屏幕上,右下角那个分割画面依旧停留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的13号深蹲架。画面里,卢克如同不知疲倦的永动机,疯狂地进行着非人的深蹲训练。

而在他身后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中,那片翻滚的黑暗深渊里,无数苍白的手臂正将那个挣扎的人影彻底拖入永恒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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