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湾的手心全是汗,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手术台上,黎簇趴在那里,后颈的莲花印记在灯光下像活了过来,顺着脊椎往下蔓延的伤疤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痕迹像一张诡异的网——那是黎建国的皮带、烟灰缸和各种钝器留下的“作品”,此刻却被吴邪称为“最精准的地图”。
“你确定要这么做?”梁湾的声音发颤,她盯着黎簇背上那道最深的疤,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侧,缝合线像条丑陋的蜈蚣。三天前她在医院值班,这个自称“吴邪”的男人突然带着昏迷的黎簇闯进来,说要做一台“特殊的手术”,报酬是她无法拒绝的数字,以及一个关于“张起灵”的名字。
吴邪坐在手术室角落的椅子上,指尖转着一支钢笔,眼神落在黎簇背上:“挑开最中间那道,从第七根脊椎对应的位置开始。”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别担心,他被注射了足量的镇静剂,感觉不到疼。”
梁湾深吸一口气,手术刀划破皮肤的瞬间,她看到黎簇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尽管知道他处于深度昏迷,她还是忍不住手抖——这不是普通的拆线,吴邪要她沿着伤疤的走向,把所有缝合线都挑断,像解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结。
“再深一点。”吴邪站起身,走到手术台边。他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黎簇背上的皮肤,那里的温度比常人低,仿佛血液都带着寒意。“注意看皮下组织的颜色,正常的疤痕是浅粉色,找到发黑的地方。”
梁湾依言小心地剥离皮肤组织,果然在那道最深的伤疤深处,看到了一丝诡异的黑色。像墨汁滴进水里,沿着筋膜的纹理缓慢扩散。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什么?感染了?”
“不是感染。”吴邪的眼神变得锐利,“继续挑,动作轻一点,别弄破它。”
手术钳夹起一根断裂的缝合线,抽出来时带着细碎的黑色颗粒。梁湾用托盘接住,那些颗粒在灯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泽,凑近了看,竟像是无数细小的鳞片。
“他父亲是怎么伤的他?”吴邪突然问。
梁湾愣了一下,想起病历上的记录:“家属说是意外摔倒,撞到了墙角的铁架。但从伤痕形态看,更像是……”她没说下去,但“虐待”两个字已经写在了脸上。
吴邪没说话,指尖在黎簇后颈的莲花印记上轻轻一点。那印记的边缘突然微微泛红,像有生命般收缩了一下。梁湾吓得差点扔掉手术刀:“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种古老的图腾。”吴邪的声音低沉,“黎簇不是普通人,他的血能吸引某种东西,而这些伤疤,是人为引导的容器。”
容器?梁湾看着那些黑色颗粒,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起自己锁骨处的凤凰纹身,每次遇到危险时都会发烫,难道和这印记有什么关联?
就在这时,手术钳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梁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剥离周围的组织,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圆球慢慢显露出来——它被包裹在一层薄薄的筋膜里,表面光滑,像用某种黑曜石打磨而成,却又隐隐透出流动的光泽。
“找到了。”吴邪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用镊子轻轻夹住那颗圆球,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把它放进无菌容器里,别让光线直射。”
梁湾照做时,发现那圆球接触到玻璃容器的瞬间,表面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像电路板,又像某种星图。她突然明白吴邪为什么说这是“盒子里的东西”——这颗圆球,分明是从某个更大的装置里拆出来的零件。
黎簇是被疼醒的。后背像被火烤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想抬手去摸,却发现手脚都被绑在病床上,手腕处的束缚带勒得生疼。
“醒了?”吴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黎簇转过头,看到那个在沙漠照片上见过的男人正坐在床边削苹果,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深邃的眼睛。“你是谁?为什么绑着我?”他的声音沙哑,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解开他。”吴邪没回答,只是对站在门口的梁湾说。
束缚带松开的瞬间,黎簇立刻扑向吴邪,却被他轻易按住肩膀按回床上。后背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病号服。“别动,伤口刚处理好。”吴邪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想知道你背上藏了什么,就乖乖听我说。”
黎簇没接苹果,死死盯着他:“是你把我带到这来的?我爸的债到底怎么回事?”
“你父亲欠的不是钱。”吴邪收起苹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容器,里面的黑色圆球在灯光下泛着幽光,“他欠的是命,一条被沙漠吞噬的命。”
黎簇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黎建国偶尔在醉酒后念叨的话:“沙子里有眼睛……别回头……”以前只当是胡话,现在想来,那些话语里藏着怎样的恐惧?
“这东西,是你父亲放进你伤口里的。”吴邪把容器放在床头柜上,“三年前他从巴丹吉林沙漠回来,就变得酗酒暴戾,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只能把这个‘钥匙’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他儿子身上。”
钥匙?黎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还残留着被绑时的红痕,像储藏室门板上的铁锈。“我不信。他那么恨我,怎么可能……”
“恨?”吴邪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你去问问苏万,你父亲每次喝醉打你之后,都会蹲在楼下的花坛边哭。他不是恨你,是怕——怕那些追债的人找到你,怕你重蹈他的覆辙。”
黎簇愣住了。他从未想过,那个只会用拳头说话的男人,也会有脆弱的一面。记忆突然闪回某个深夜,他被关在储藏室里,听到外面传来压抑的哭声,当时以为是幻听,现在想来……
“你背上的伤疤,不是随便形成的。”吴邪打断他的思绪,指着玻璃容器里的圆球,“每一道伤痕的走向,都是古潼京的坐标,而这个东西,是打开地下宫殿的钥匙。你父亲是故意让你被打,用疼痛和恐惧掩盖这些信息,因为只有在极度痛苦时,人的记忆才会最深刻。”
黎簇猛地看向自己的后背,那里的疼痛仿佛有了形状,沿着伤疤的走向蔓延,在脑海里勾勒出一片模糊的沙漠轮廓。他想起被关在储藏室时,黑暗中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沙丘、断墙、还有一双在沙子里睁开的眼睛。
“那些记忆不是幻觉。”吴邪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是你父亲通过某种方式,刻进你潜意识里的。他知道自己会被灭口,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把古潼京的秘密传下去。”
这时,梁湾拿着换药盘走进来,看到黎簇苍白的脸色,忍不住说:“你的伤口很奇怪,愈合速度比常人快三倍,而且……”她犹豫了一下,“那些黑色的组织液,在显微镜下呈现出活性,像某种寄生虫。”
黎簇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掀开被子,不顾后背的疼痛,冲到镜子前脱掉病号服——后背上的伤疤纵横交错,最中间那道被挑开的地方贴着纱布,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红色,而那个莲花印记,比之前更清晰了,花瓣的纹路里仿佛有液体在流动。
“这到底是什么?”黎簇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不怕疼,不怕黎建国的拳头,却怕这具正在变得陌生的身体,怕那些隐藏在伤疤里的秘密。
吴邪走到他身后,指着镜子里的印记:“这是张家的图腾,说明你和张起灵有某种血缘关系。而这个黑色的圆球,是汪家人寻找了百年的‘费洛蒙容器’,里面储存着蛇沼鬼城的记忆。”
张起灵?汪家人?这些名字像密码一样钻进黎簇的耳朵。他想起苏万在网上查到的资料,想起沈约手腕上的蛇眉铜鱼,突然明白自己卷入的,是一个远比父亲的债务更可怕的漩涡。
黎簇在医院待了三天。吴邪每天都会给他讲一些关于“九门”和“盗墓笔记”的故事,从长沙老九门的恩怨,到西沙海底墓的奇遇,再到云顶天宫的青铜门。黎簇听得半信半疑,却无法否认那些故事和自己脑海里的碎片记忆渐渐重合。
第四天早上,梁湾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苏万被警察带走了,说他涉嫌窝藏文物。”
黎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后背的伤口裂开,渗出血迹:“什么文物?”
“一个蛇眉铜鱼,据说是沈约留下的。”梁湾递过手机,屏幕上是苏万被戴上手铐的照片,他低着头,肩膀在发抖,“杨好去警局打听了,说是有人匿名举报,证据确凿。”
“是汪家人干的。”吴邪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找不到你,就拿苏万开刀,逼你现身。”
黎簇的拳头攥得发白。苏万那么胆小,连看恐怖片都会躲在他身后,怎么可能受得了警局的审讯?还有杨好,冲动又讲义气,说不定已经单枪匹马去找举报的人算账了。
“我要去救他们。”黎簇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吴邪拉住他,“汪家人在医院周围布了至少十个眼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监视之下。”
“那怎么办?”黎簇红了眼,“总不能看着苏万替我顶罪!”
吴邪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古潼京的详细地图,比你背上的坐标更完整。汪家人想要这个,我们可以用它做交易。”他把地图塞进黎簇手里,“今晚十点,带地图去城西的废弃工厂,他们会用苏万和杨好换。”
“你为什么要帮我?”黎簇盯着他,“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汪家覆灭。”吴邪的眼神变得锐利,“他们害死了我太多朋友,这是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复仇。”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是唯一能打开古潼京的人,我们需要彼此。”
黎簇握紧手里的地图,纸张的边缘割得手心发疼。他想起苏万送他的那本《时间简史》,想起杨好在台球厅替他挡的那一拳,想起沈琼白裙子上的阳光——那些平凡的温暖,此刻都成了他必须守护的东西。
“好。”他抬起头,眼里没有了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去。但我有个条件,救出苏万和杨好后,你要告诉我所有真相,包括我父亲的下落。”
吴邪点头:“一言为定。”
深夜,黎簇换上梁湾找来的便服,后背的伤口虽然还疼,却给了他一种真实的存在感。他站在窗户边,看着楼下昏黄的路灯,那里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徘徊——是汪家的眼线。
梁湾给他递来一个背包,里面装着消毒水、纱布,还有一把手术刀:“吴邪说这把刀能对付汪家人,材质特殊,能切断他们的通讯设备。”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也有个秘密,我锁骨上的凤凰纹身,和你背上的图腾是一对,或许……我们都是被选中的人。”
黎簇看着她眼里的坚定,突然想起吴邪说的话:“在这个局里,没有旁观者。”他背上背包,推开门,走向那个未知的夜晚。
废弃工厂里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黎簇按照约定,站在巨大的冲压机下,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地图。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沙漠里的流沙。
“把地图扔过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黎簇抬头,看到苏万和杨好被绑在对面的柱子上,嘴巴被胶带封住,眼里满是焦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枪。
“先放了他们。”黎簇喊道。
“少废话!”其中一个男人上前一步,枪口指着苏万的头,“汪先生说了,你要是耍花样,就崩了他们。”
黎簇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慢慢展开地图,就在对方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猛地将地图扔向空中,同时从背包里掏出手术刀扔向最近的男人——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手术刀精准地插进男人握枪的手腕,枪掉在地上的瞬间,杨好用肩膀撞向身后的人,苏万则趁机咬开了嘴上的胶带,大喊:“簇哥!左边!”
黎簇转身躲过另一个男人的拳头,后背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中再次裂开,疼得他眼前发黑。但奇怪的是,随着血液流出,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清晰的记忆——沙漠里的断墙,墙上刻着和他背上伤疤一样的图案。
“你的伤在流血!”杨好一脚踹倒一个男人,冲他大喊。
黎簇低头,看到血滴在地上,竟像有生命般汇聚成一个诡异的符号。那两个男人看到符号的瞬间,脸色骤变,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是费洛蒙!”其中一个男人失声喊道,“他激活了容器里的记忆!”
就在这时,吴邪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动手!”
十几道黑影从横梁上跃下,和汪家人缠斗在一起。黎簇趁机解开苏万和杨好的绳子,杨好捡起地上的枪,虽然手抖得厉害,却还是对准了敌人:“他娘的,敢动小爷的兄弟!”
苏万扑过来检查黎簇的伤口,看到那些渗血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红光,忍不住惊呼:“簇哥,你的背……在发光!”
黎簇回头,看到自己的血滴在地上,形成的符号正在慢慢扩大,而背上的伤疤像活了过来,莲花印记的花瓣完全展开,露出中间一个微小的黑洞,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快离开这里!”吴邪冲到他身边,拉着他往外跑,“这些伤疤在吸收费洛蒙,再不走,你会变成汪家人的活容器!”
黎簇被他拽着狂奔,后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他看到黎建国在沙漠里挖坑,把那个黑色圆球埋进自己的伤口;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男人(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吴邪)在远处观望;看到沙子里伸出无数只手,抓住了黎建国的脚腕。
“爸!”黎簇失声喊道。
跑出工厂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黎簇回头,看到整个工厂被火焰吞噬,那些黑色的符号在火中扭曲、消失,像从未存在过。
“他不会有事的。”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黎建国是故意被抓的,他要引开汪家人的主力,好让我们顺利进入古潼京。”
黎簇看着熊熊燃烧的工厂,突然明白吴邪为什么说“疼痛是最好的记忆方式”。那些被父亲用暴力刻进身体的伤疤,那些在黑暗中滋生的恐惧,原来都是爱的另一种形态——笨拙、沉重,却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医院的天台,黎簇趴在栏杆上,任由晚风吹拂后背的伤口。经过特殊处理后,伤疤已经结痂,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灰色,像干涸的河床。吴邪说,这是费洛蒙被激活的迹象,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能感知到古潼京的方位。
“簇哥,你真要去沙漠啊?”苏万递过来一罐可乐,眼里满是担忧,“我查了古潼京的资料,说是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而且……”他压低声音,“杨好刚才接到电话,说沈琼失踪了,可能被汪家人带走了。”
黎簇的手指猛地收紧。沈琼那张总是带着微笑的脸,突然和沙漠里的断墙重叠在一起。他想起美术馆里她站在《睡莲》前的样子,白裙子像朵易碎的花,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局外人。
“她哥沈约是汪家人的卧底,”杨好靠在栏杆上,手里转着一把蝴蝶刀,“我刚才去沈琼家,发现她房间的地板下藏着这个。”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半张照片——沈琼和一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男人站在沙漠里,背景是连绵的沙丘。
黎簇拿起照片,手指拂过那个男人的脸——是吴邪。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吴邪这老狐狸,肯定还有事瞒着我们。”杨好冷哼一声,“但不管怎么说,沈琼不能不救,所以这沙漠,我跟你去。”
苏万立刻点头:“我也去!我爷爷以前是考古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