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御花园时,天色已然暗了,零星的宫人开始点亮道上的宫灯。
谢灼从离开六角亭后,便一直沉默地走在姜窈前面,暗沉的天色加之他墨色的背影,叫姜窈看了心里堵得慌。
二人一路沉默,直至出了宫门。
“窈儿!窈儿!”姜林借着宫灯,看清眼前的来人,确认是女儿姜窈后,快步迎了上去。
“爹,你怎么……”姜窈看着朝着自己跑来的姜林,即使是昏暗的暮色中,也能看清他红红的眼睛。
“你无事吧?”姜林扣住姜窈的双臂,细细打量,只见她颈间竟有深红的勒痕,“这是?”
姜窈有些紧张,不知如何同父亲说这勒痕是姜淮所为。
谢灼也闪过一丝局促,“姜大人,今日令千金在国公府受了些冲撞,改日我定让国公府上门赔礼。”
“国公府?窈儿如何去那儿了?”姜林有些疑惑,姜窈只笑笑,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这都什么时辰了,爹怎么还在这里?”
“爹担心你啊!刚下朝就听说你与……”姜林躲闪的眼神扫过谢灼,谢灼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突然进宫,为父担心你!好在谢侯答应我会替我寻你……”
姜窈转身看向谢灼,此时的他,表情倒是没那么难看,在姜林面前倒是和顺了不少。
“那真是多谢了。”姜窈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谢灼,谢灼却是没有理会。
待姜林的马车到了,姜林朝着谢灼拱手,客气道:“今日之事多谢谢侯,天色已晚,谢侯可备了车马,不如同我们父女二人一道回去?”
姜窈与谢灼同乘一马之事,宫中只怕传遍了,姜林如今开口问谢灼的车马,倒显得有些多余。
谢灼摇头,客气地笑了笑,“姜大人不必费心,我今日……骑马来的。”
姜林心下骂咧:平日里道貌岸然,如今却拐了我的女儿同乘一马!真是人心叵测!
到底面子上还是要说得过去,姜林道:“天色不早了,谢侯早回吧,我们父女就先走一步了。”
姜林转身,示意姜窈先上马车,待自己后脚迈上马车时,身后的谢灼也翻身上马,朝着姜家父女二人道:“圣上命我送姜小姐归家,姜大人不必担心,我策马同行便是。”
姜林怔怔地看着马上的谢灼,真别说,他不笑的时候确实骇人,看他几眼都觉得瘆得慌。
“爹,无妨,让他送。”姜窈拽了拽姜林的衣角,姜林闻言点头:“那便有劳了。”
谢灼策马,姜家父女乘车,因着没有宵禁,彼时的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出摊的商贩恰好在陈列商货,饭后消食的闲人也不少,众人见谢灼如见阎王,低语不断,却不敢过多地打量。
姜林微微撑起窗牖,朝外看了看,只见路人都在掩嘴低语,心下有些郁闷。
放下窗牖后,姜林似是担心被谢灼听到,开口的语气也低了许多:“今日何故会与他在一块?”
姜窈不语,指头开始翻搅。
“还有你脖子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莫不是他……”姜林伸出的手有些颤抖,指着谢灼的方向比划了几下。
姜窈摇头,“爹,不是他。”
“你若是在外受了欺负不同爹讲,爹这心里可别提多难受了……唉……”姜林说着,手捂上胸口,一副沮丧又委屈的模样,虽有些夸张,但看在姜窈眼中,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沈昭父母走得早,母亲因生她难产去世,没两年父亲也因病去世。
她实在不知道有父母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爹,你放心,这些小事不打紧,若真遇上天大的事,女儿定然会告知爹娘,让爹娘为女儿做主!”
听姜窈所言,姜林心中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仿佛突然长大了。
从前爱哭爱闹,不失天真可爱,如今稳重了不少,但到底不是什么坏事。
“你确定你这伤不是他弄的?”姜林又指了指谢灼的方向。
“若我说是他,爹当如何?”姜窈眨眼,有些调侃地看向姜林,“他可是尸山阎王,杀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姜林闻言,心里确实有些发虚,可面上还是强装镇定,“若真是他!那我真是豁出我这条老命……我……”姜林说着,举起手胡乱挥舞着,“我就这么啪啪几下,我劈不死他!”
姜窈见状,再忍不住笑。
父女二人正乐呢,马车外便响起谢灼清冷的声音:“姜大人,姜府到了。”
姜林被吓得一哆嗦,心中只祈祷这尸山阎王没有听到他方才的话。
见自己的父亲被吓得一激灵,姜窈又掩着嘴笑了一阵。
父女二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才发现谢灼已然站在马车边上等着。他双手背在身后,面上没有一点神情,姜林见状更加心虚。
“谢侯不妨进去喝盏热茶暖暖身子,再用些点心……”
不等姜林客套完,谢灼扬手打断,“不用麻烦,姜大人早些休息,谢某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说罢,谢灼翻身上马。
姜林有些咋舌,但谢灼回头看向他们时,姜林又挤出一抹笑:“谢侯还有何事?”
谢灼的目光落在姜窈身上,准确地说,是盯着她颈间的红印。
察觉到他的目光,姜窈有些不自然地身后抚上颈间,“谢侯请回吧。”
闻言,谢灼轻笑,有些刻意地勒紧缰绳,马匹发出熟悉的嘶鸣后扬长而去。
只有姜窈知道,他是故意的。
想起今日坐在他怀中的情形,姜窈有些羞恼,脸上浮起红晕,姜林回头恰好发觉她的异样,有些紧张道:“脸这么红?脸上也受了伤?”
姜窈佯装镇定,转身不让姜林再打量自己,“爹饿了吧?我去厨房给爹做些吃的!”
见姜窈小碎步跑进府中,姜林才后知后觉想起她方才说的话,“窈儿!窈儿!那个……爹不饿!爹叫人热点吃食就成、你别费神了!爹不饿……真的!”
——
年关的天气有些反复,昨日晴得正好,今日便阴沉沉的。
天刚微亮,感觉到寒意的夏枝正准备去提些炭火,刚出了院子便撞上姜语身边的竹霖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夏枝!不好了!少爷正往你们这边赶呢!”
“姜淮少爷?”夏枝反问,竹霖喘着粗气点头道:“昨日少爷就将国公府那婢女领回了家,说是那婢女梦魇了整夜,口中一直念叨着表小姐喝了她的符水、是要害死她!今日一早便高烧昏了过去,如今少爷紧张得不行,虽请了大夫,但到底要找你们小姐要个说法呢!”
“笑话,人病就请大夫,鬼魂病了不去寻老道,反倒找起我来了!”姜窈裹着大氅起身,高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