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善虽好,但如若少了锋芒,只会使良善成为刺向自身的一把利刃。”
姜窈垂首,得了玲若姑姑的话,心中猛然想起祖母的样子。
之前祖母也同她说过一样的话!
带着几分惊讶抬头,恰好撞上玲若姑姑的目光,“比起教导小姐礼仪,老奴更希望小姐能明白女子安身立命并不只是循规蹈矩就足够。”
脑海中祖母的模样与此玲若姑姑的面容几乎重合,姜窈的眼下泛起一丝雾气。
“姑姑说得在理!“韩氏走上前,满脸谄媚:“嘉儿愚笨,不知可有冒犯了姑姑?”
玲若看向姜窈,“嘉儿小姐愚笨,不知可有冒犯了姜窈小姐?”
韩氏的笑僵在脸上,目光落在有些失神的姜窈身上。姜嘉儿一脸不悦,此刻也只能咬牙等着姜窈开口。
一阵风过,将姜窈眼底的泪吹开,她从混沌的记忆中抽出身,看向玲若道:“表姐多次推搡,我作为妹妹不知如何规劝,想来……表姐也是无意。”
姜窈转头看向姜嘉儿,“对吧表姐?你几次推搡我,想来只是无意,并不是因为妒恨我今日占尽风头?”
姜嘉儿咬牙:“你!真就抖落起来了?不过是得了些赏赐、狗屁倒灶的玩意儿算什么风头?也配我妒恨?”
姜窈笑着垂眸:姜嘉儿确实才华出众,可却不知收敛锋芒,旁人也从不规劝,以至于她的德性确实不够沉稳,只一句话便能激得她失了分寸。
“表姐是说圣上的赐婚和太妃的赏赐,是狗屁倒灶的玩意儿?”姜窈掩嘴,带着几分惊恐、故作唯唯诺诺地开口。
姜嘉儿意识到说错话的时候,韩氏的脸已经铁青,而玲若倒是很满意地看向姜窈。
“姑姑,小女言行有失……还望姑姑……”韩氏拉下脸朝着玲若求情,只求她不要将此话传出去,否则整个姜家都得遭殃!
玲若摇头,“夫人言重,只是令爱言行有失,想来不是一时兴起,您作为主母、何不引导教养?”
韩氏哑然。
“方才我在一旁听嘉儿小姐冷言冷语,说是圣上嫌弃厌恶姜窈姑娘,才叫老奴来教导规劝。可依老奴看,嘉儿小姐才是最该学习礼仪之人。”
玲若笑着看向姜嘉儿,“敢问嘉儿小姐上次闺榜考核名居几位?”
姜嘉儿来了精神,脸上难掩骄傲的神色,“自打参与闺榜考核至今,臣女的名次都稳居前三。”
“可有拿过榜首?”
闻言,姜嘉儿脸上有些不自然,“不……不曾。”
姜窈不经意地笑了笑,“想来榜首不易,表姐还需努力。”
姜嘉儿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今年的榜首定然是我!”
见她那么自信,姜窈竟有些被点燃了斗志:从前她稳居榜首,对于闺榜考核一事只觉得无趣得很,明文规定:榜首不需每年参加考核,但为了匹配太子妃位,遂一直逼着自己参加。
“表姐竟这般有信心?”姜窈抬眼,看着目中无人的姜嘉儿,“如若我说,我今年必将榜首拿下呢?”
话音落下,周遭都沉默了。就连站得稍远些的姜林和姜培安两兄弟都将目光挪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姜嘉儿的嘲笑打破了这阵沉默。
“母亲,你听到了吗?她居然说她要拿榜首?哈哈哈哈哈哈……”姜嘉儿笑得大声,院中的下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今早不发一语的冯姨娘和一双儿女,本打算在接完旨就回院子的,如今见姜窈说出这样的话,冯姨娘也有些意外,姜淮嘴角抽搐:“她是中邪了吗?”
在场的众人,包括姜窈的生父姜林在内,都惊讶于姜窈所言。
只有玲若。
她很是欣慰地看向姜窈:“小姐若有此打算,老奴必全力辅佐!
“姜窈,你是病糊涂了吗?你什么水准,难道自己不知道吗?”姜嘉儿笑够了,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
姜语上前,拽了拽姜窈的衣袖:“阿窈,往年考核,你的名次……都太靠后了,这次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就犯糊涂啊!”
靠后?说得还是委婉。
“我知道,我常年位居榜尾。”姜窈笑着宽慰道,“不过今年我就是要拿下榜首。”
她的双眼狡黠,看向姜嘉儿时,倒让姜嘉儿想起那个令她不爽的死人!
“就凭你?”姜嘉儿翻了个白眼。
姜窈点头,“对,就凭我。”
“我劝你少痴心妄想了,就你这样的水平要是能拿下榜首,那真是国之大耻,让往年参与考核评选的世家贵女作何感想?”
“如若我做到了呢?”姜窈淡淡道,“若我拿下榜首,表姐当如何呢?”
姜嘉儿冷哼一声,“你若拿下榜首,我便绕城学狗爬、学狗吠!”
姜窈点点头,“如若我没拿下,我也同样这般。”
“行,走着瞧!到时候你可别赖账!”
——
上京最繁华的地段,酒楼茶肆繁多,可萧承赫独爱浮白轩。
浮白轩与听云楼相隔一条街,店内的招牌便是数不尽的陈酒佳酿。自打沈昭走后,萧承赫就整日醉倒浮白轩,心情好时买断整层楼,心情不好时直接买断整个店面。
如今方过了正午,他已然有些醉意,靠在窗边,看着街上人头攒动,耳边也不乏传来市井趣闻。
“听说了吗?姜家那个有德先生自打病了一场以后,竟有些疯魔了?”
“听闻病了半月,脾气都有些不一样了!”
“可不是嘛,如今竟叫嚣着要拿下闺榜考核的榜首呢!”
“天啊!疯了吗?就她常年位居榜尾,也配说这种大话?”
“便是学堂里也常拿她做例子、激励小孩好好读书呢!不然长大了就只能当个有德先生!”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有德先生?萧承赫脑海中思索了一阵,竟觉得有些耳熟。
“太子殿下,圣上命礼部将您年后选太子妃一事提上日程了。”太子近侍端着一壶酒走过来。
萧承赫闻言,生出许多烦闷。
近侍看了眼窗外,想来太子也听到了方才的闲话。
“还有……方才坊间所传的那位有德先生正是圣上赐婚谢侯的那位,他俩的婚事和您选妃一事是差不多的时间……”近侍将太子杯中倒满酒。
顿时,萧承赫带着几分恼怒将酒杯打翻,“你是说、方才他们口中所说那位有德先生,就是姜窈?”
近侍错愕地点头,萧承赫不知为何,心下郁闷得厉害:明知姜窈与沈昭并无半点相似,可就是觉得不愿舍弃了她。
“对了,礼部那边说,今年圣上挑选太子妃人选会参考闺榜考核成绩。”
萧承赫倒是不意外,毕竟从前沈昭位居榜首却每年都参加考核,为的就是被选中成为太子妃。
只是……
“你去查一下姜窈往年的考核结果如何?”
此言一出,近侍却久久不动身。
萧承赫有些不悦,“怎么?没听到我的话吗?”
“不……不是……”近侍有些惶恐,“只是,殿下……这姜窈姑娘的排名犯不着查……世人都知她稳坐榜尾的位置多年,连上下浮动、都不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