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辞,今天是我们的婚礼。”这话,路知行从睁眼就一直在说,反反复复无数遍。
“可是我好困。”
薛宴辞已经怀孕四个月了,没有变胖,反倒更瘦了。吃什么都会吐出来,有时什么也没吃,也会吐些胃液出来。
“好姑娘,对不起。”
“说什么胡话呢?”薛宴辞将手里正在看的「安全驾驶」的书放在一边,接过路知行递来的青菜包子吃一口,又吐掉。最近这两个月,无论吃什么,都总感觉有股怪味。
海鲜有股鸡汤味,鸡汤有股土豆味,土豆有股辣椒味,辣椒有股汽油味,很迷幻,就像是中毒了一样。
路知行连忙倒一杯温水给她漱口,“我不知道怀孕会这么难受,这事怪我。”
薛宴辞这两个月过得实在辛苦,大多时间都在贪睡,醒了之后也只是在园子里转一转,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薛家六个厨师轮番做饭,也没能做出合她胃口的菜。外面餐厅的厨师也请了个遍,也依然毫无他法。
“知行,永远都不要责怪一个孩子的出生。这是我们的福气,孩子能选择我们家,是我们的幸运。”
路知行撇撇嘴,还是决定要再找爸爸妈妈问一下,看看薛宴辞小时候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问问妈妈当初怀孕的时候,都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
十点半,家里的礼服老师吴英将叶知行、薛宴辞的婚服送到卧室了。
藕粉色金线提花缎面的立领对襟短衣上绣了扇子,仙鹤,牡丹。取的是扇为善,仙鹤为寿,牡丹灼灼国色的好寓意。下衣是樱花粉色,妆花织金工艺的马面裙。仔细看过去缀满了朵朵山茶花。
路知行贴着耳朵同自己女儿讲话,“姑娘,要带你参加爸爸妈妈的婚礼了,妈妈今天的衣服超级漂亮。”
路知行每天都有无数的话题要跟这个未出生的女儿聊,同她讲音乐,讲和弦,讲舞蹈,讲物理,讲四季枯荣......
薛宴辞每每听着这些无厘头的话,都会较劲一句,“儿子,别听爸爸瞎讲,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说的这些,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比如荡秋千,骑马,打网球……”
路知行十分笃定是个女儿,各式各样的裙子买了许多,连给孩子准备的长命锁、手镯也都錾刻了山茶花。
最有趣的当属路知行已经给女儿写好了歌,编好了曲,就等着孩子出生后,将她的第一声哭声录进去。
这个孩子才四个月,关于她的记录已经填满两张64G的Sd卡了。
“小辞,妈妈给你梳头发。”叶承樱为了今天能给女儿梳头,跟着吴英老师学了整整两周。
“蔺祯,过来给闺女插珠花!”
叶承樱朝门外喊了两遍,也没见到薛蔺祯的身影。路知行连忙从一旁的椅子上起身,“妈,我去请爸爸过来。”
“把爷爷和姥姥也请过来吧。”叶承樱望着化妆镜答一句。关于自己女儿薛宴辞和好朋友周锦闻的儿子叶知行结婚这事,是叶承樱几十年前和周锦闻的一句玩笑话。
只不过那时候的想法是周锦闻要生个女儿,嫁到薛家,嫁给薛启洲,给叶承樱做儿媳的。只是后来周锦闻也生了个儿子,两人就将这事搁置下去了。
直至叶承樱中年得女,想要再和周锦闻提这事的时候,她却悄然离世了,什么都没留下,只一个三岁的稚子,还瘦的跟豆芽菜一样。
一共三支珠花,爷爷薛安厚插了一支,姥姥叶政君插了一支,爸爸薛蔺祯插了一支。叶承樱才又取了珍珠耳环给女儿戴好。
四位长辈对着镜子里的薛宴辞夸赞许久,姥姥说小辞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漂亮,爷爷说小辞还是更像自己的奶奶,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姥姥,爷爷,爸妈,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知行说。”
“你个小没良心的……”叶政君笑呵呵地说教薛宴辞几句,随着人群出去了。直至房门被关上,薛宴辞才起身坐到路知行怀里,“知行,妈妈有留给我什么东西吗?”
路知行明白,薛宴辞这句妈妈问的是母亲周锦闻。
“妈妈只留下一个镯子,我向你告白那天,就送给你了。”
薛宴辞抬起左手看看这只戴了八年的镯子,原来这是路知行妈妈留下来的唯一一件首饰。
“知行,你来给我涂口红,好不好?”
“好。”
自薛宴辞从美国回来,两人重新生活在一起后,路知行就又一次承包了她所有衣服、首饰、化妆品的购买工作。他喜欢给她买这些,喜欢看她漂漂亮亮的。
“这支好不好,丝绒红棕色,是甜丝丝的红豆味。”薛宴辞有多少支口红,每一支什么味道,路知行都尝过。
薛宴辞点点头,昂起下巴。她太漂亮了,不像求婚那天高贵优雅,珠光宝气;也不像去领结婚证那天文艺清新,钟神毓秀;也不像订婚宴那天耀如春华,落落大方。
“宴辞,我想亲你一下……”还没等到路知行说完话,薛宴辞就先亲了他。
珠花撞在一起,叮当作响,声声清脆。
粉底的浓郁香气混在一起,缕缕入心。
清新柑橘搭着苦橙的自由之水,是薛宴辞近一个月最喜欢的香水,既冷艳高贵,又明媚张扬。
路知行挽着薛宴辞,挽着他梦寐以求的姑娘,穿过走廊,抱着她走下楼梯,直至一楼客厅。
尽管这场婚礼只有爷爷薛安厚,姥姥叶政君,爸爸薛蔺祯,妈妈叶承樱,大哥薛启洲,二哥薛启泽,苏幼凝和陈雨欣。但也是薛宴辞和几位长辈争取了很久,才被允许的。
“薛宴辞,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漂亮了?”
“薛启泽,我一直都这么漂亮的。”
薛启洲看着薛宴辞出神许久,她真的很漂亮。不像小时候那般张扬,也不像长大后那般筹谋,现在的薛宴辞有了温柔之下的美丽。
“小辞,这个送给你。”薛启洲递来一支缀着红宝石的黄金珠钗,珠钗尾处是一只凤凰。
薛宴辞抱抱薛启洲,“大哥,我爱你。”
“不许哭,大哥给你插上。”
薛启泽送给薛宴辞一枚翡翠戒指,周边镶嵌着亮闪闪的钻石,放在光下看时,就好像要化掉一样。
苏幼凝的礼物是钻石胸针,陈雨欣的礼物是珍珠耳饰。
薛宴辞一一收下,一一表示感谢。
爷爷送给薛宴辞和叶知行一张银行卡,姥姥也同样送给薛宴辞和叶知行一张银行卡。
薛宴辞举着银行卡,笑盈盈地猜着里面会有多少钱,爸爸妈妈笑话她是小财迷。
叶承樱摘了右手无名指上的黄金戒指,戴在薛宴辞的右手无名指上。这枚戒指是薛家众多传家宝中的一件,也是叶承樱最喜欢的一件。
“爸爸,你的礼物呢?”
“好闺女,你订婚宴就收大家一波礼物,结婚又收一波。”
“爸,要不你和妈妈再办一场婚礼?我也送你一件礼物。”
薛蔺祯同女儿打趣,与女儿拥抱,也送一张银行卡给薛宴辞和叶知行。
薛宴辞将三张银行卡全都装进路知行的西装外套口袋里,同大家说一声,“我们这个小家,是知行管家。”
薛家一众叔叔阿姨都将封好的红包递给路知行,竟比订婚宴那天收到的还要多。
薛宴辞坐在椅子上给路知行介绍这位阿姨是在她哪一岁来到薛家的,又给路知行介绍那位叔叔姓什么,叫什么,在薛家负责什么工作。
每一句介绍结束,都带着一句话:“知行,这是我的家人,以后也是你的家人。”
在此之前,路知行以为薛家所有的叔叔阿姨,叶家所有的叔叔阿姨都管薛宴辞叫小公主是因为她年龄小,因为家里长辈疼爱她。
其实,并非如此。
薛宴辞的善良和真诚,在薛家和叶家是独一份的存在。
所有人,无论是厨房做饭的阿姨,还是修建园子的叔叔,还是唯一能进薛家书房的冯志东,在她眼里,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她的家人。
吃过午饭,薛宴辞和路知行又与所有人拍了合照,折腾到下午三点,才上楼睡午觉。
“知行,那些叔叔阿姨的名字,你都记住了吗?”
“还没有,人有些多,只记住了一半。”路知行闭着眼睛答一句。
薛家的叔叔阿姨太多了,原本以为顶多有五六十位,可事实上,有百位之余。单一个照顾池塘的岗位,就有六个人,各自分工不同,有换水的、除草的、打捞枯树枝的......
“明天把照片修一修,打印出来之后去找志东叔,他会挨个再给你介绍一遍的。”薛宴辞又认真嘱咐一句,“按照人数去买黄金,一位十克,回头连着照片一起给叔叔阿姨送过去。”
路知行答一句知道了,轻轻柔柔抱着薛宴辞睡过去了。女儿长得快极了,一天一个样,路知行已经没法儿将薛宴辞一整个抱进怀里了。
路知行终于明白爸爸说的那句:管家的事,要小辞亲自教你就好了。也终于明白爷爷说的那句:薛家,最会管家的人是小辞,其他人,都比不上她。
薛宴辞这个人,读书好,样貌好,能力强,管家也比别人好。
她和每一个人都能说上话,也记得这个阿姨叫什么,喜欢吃什么,也记得那个阿姨做什么菜最好,也记得这个叔叔最会料理园子里的三角梅,还记得那个叔叔休息日最爱去钓鱼……
她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生平和喜恶,对每个人永远都是温柔善良的。
薛宴辞总是闹着累了,困了,要睡觉,说管家很烦,说她记不住那么多事,记不清谁是谁,哪个是哪个……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七点半,吃过晚饭,薛宴辞和姥姥、爷爷只说了半小时话,就吵着要上楼睡觉。路知行知道,她是撑不住了,她是又想吐了。
“路老师,我想回天津,回我们家。”
“好,明天我和爸妈商量一下,我们回天津,回我们家。”
薛宴辞和所有人都很亲近的同时,又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空。她在试图把自己变成一片穹顶,撑起两家人的岁月。
路知行明白的。
“宴辞,这个送给你。”
是黄金手镯、黄金手链、黄金耳饰、黄金项链,加上十九岁那一枚黄金戒指,整整五件,全部都是双螺旋结构造型。
“知行,你该早点送给我的,今天我们婚礼可以戴。”
“现在也不晚。”
薛宴辞戴着一身明晃晃的黄金,坐在床上摇来晃去。路知行还记得2017年的事,那时候薛宴辞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结婚买黄金。
“知行,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办?”
“好姑娘,你能答应和我结婚,就是最好的礼物。”
“知行,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和孩子,知道吗?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
“不会的,薛宴辞,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也永远都不会离开叶嘉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