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斋的门槛,终是被踏破了。
“古琴男神”的视频如同野火燎原,抖音点赞破百万,微博热搜高悬第七。聚宝巷尾的偏僻小院,一夜间涌来猎奇的游客、求教的琴友、探风的掮客,乃至举着手机直播的网红。青砖地被鞋底磨得发亮,空气里混着汗味、香水味与劣质镜头反光板的气息。
沈观澜坐镇柜台,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左手执紫砂壶斟茶,灵犀手感知水温毫厘,水流如线注入青瓷盏,不起半点飞溅。右手登记访客名册,笔走龙蛇,目光却穿透攒动的人头(视觉余光扫过每一个靠近博古架的身影),将《寒鸦枯柳图》秘匣所在的暗格牢牢锁在感知核心。
“沈先生!能合个影吗?”
“沈老师!收徒吗?学费好说!”
“老板!这铜钱多少钱?”
嘈杂声浪中,谛听耳过滤着有用信息:东北角两个低声议价的铲子(“土腥味重,刚出锅”);西南方举着自拍杆的网红假睫毛开胶的细微剥裂声;门外巷子里,一辆熄火的黑色奔驰S600,引擎盖下冷却金属的收缩脆响…
以及,一个刻意放轻、却因鞋跟尖细而格外刺耳的高跟鞋声,停在店门外。
空气里,一股混合着迪奥真我香水、泪腺分泌物咸涩与…一丝极淡甜腥的气息(百草鼻瞬间警觉),悄然弥漫。
沈观澜执壶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眼。
苏雅。
一袭香奈儿当季米白色套裙,勾勒出窈窕身段。妆容精致,眼线勾得极妩媚,却掩不住眼下的青影与眸中强行聚拢的水光。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天鹅绒小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观澜…”她开口,声音带着刻意放软的哽咽,在嘈杂的店里竟清晰地传入沈观澜耳中,“我们能…进去说吗?”
满店目光瞬间聚焦。
认出她的人窃窃私语:“这不是甩了沈先生跟周少那个…”
“有好戏看了!”
沈观澜放下茶壶,目光平静无波:“苏小姐,本店主营文玩古物。若无生意,请便。”
疏离的“苏小姐”三字,像冰针扎进苏雅心里。她眼圈瞬间更红,泫然欲泣:“观澜…我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周浩他…他不是人!他打我!”她猛地侧过脸,将左颈刻意拉低的衣领下,一道新鲜的、暗红的指痕暴露在空气中!
惊呼声四起!
楚楚可怜的泪眼,新鲜的伤痕,配上她本就娇美的容颜,瞬间激起一片同情。
沈观澜的视线却未在那伤痕上停留半分。
他的黄金瞳穿透她精心修饰的脆弱表象,精准锁定:
指痕边缘皮肤无肿胀淤血,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形态异常均匀——非暴力抓握,乃刻意掐压伪造!
她紧攥天鹅绒盒子的右手小指,指甲缝里残留着极细微的暗红色蜡状物(特殊药蜡封存痕迹)。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沈观澜声音淡漠,“若无他事,请勿妨碍营业。”
苏雅一咬牙,猛地打开手中天鹅绒盒子!
一抹温润柔和的羊脂白玉光芒,瞬间吸引全场目光!
玉佩雕工精巧,是双鱼戏莲的吉庆题材。玉质细腻如凝脂,包浆浑厚,显是经年佩戴的心爱之物。
“这‘双鱼莲心佩’…是你当年省吃俭用,打了半年工送我的生日礼物…”苏雅泪水滑落,声音颤抖,带着追忆往昔的深情,“你说…双鱼是我们,莲心是…永结同心…这些年,我一直贴身戴着…从未离身…”
她上前一步,将玉佩捧到沈观澜面前,泪眼婆娑:“观澜…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求你立刻原谅…只求你…收下它…让它替我陪着你…就当…赎我的罪…”
情深意切,闻者动容。
几个感性的女客已悄悄抹泪。
玉佩离沈观澜不足三尺。
百草鼻捕捉到的气息陡然浓烈!
那丝混杂在迪奥真我与泪水咸涩中的甜腥味,源头正是这块玉佩!
气味分子在鼻腔中被高速解析:
基底是上等和田籽料的温润土腥(真玉无疑)。
表层包裹着陈年人体油脂形成的柔和包浆气息(确系长期贴身佩戴)。
但核心处,一股极其妖异、粘腻、带着催情效果的甜腥,如同毒蛇的涎液,正从玉佩内部微不可察的沁色纹路中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迷情药! 且是极为阴毒、能通过皮肤接触和呼吸缓慢渗透、乱人心智的秘制邪药!
沈观澜眼底寒芒骤闪!
他不动声色,视觉穿透玉佩温润的表层!
玉质内部:天然绵絮状结构中,渗透着丝丝缕缕暗红色的诡异沁色!非天然矿物沁入,更像是…血液与药液的混合体,被特殊手法强行压入玉髓缝隙!
玉佩边缘莲蓬孔洞处:一点米粒大小、与玉色完美融合的微型金属体(录音设备!)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电子信号红光!
周浩!好毒的心思!
以旧情信物为饵,浸透催情邪药乱己心神,更暗藏录音设备,无论自己是旧情复燃口吐秘辛,还是情欲失控丑态百出,都将成为对方捏死的把柄!
“观澜…”苏雅见他凝视玉佩不语,以为他意动,心中暗喜,又逼近半步。甜腥的药气混合着她身上刻意的暖香,扑面而来。“你摸摸看…它还带着我的体温…就像当年…”
她伸出手,指尖微颤,竟要主动将玉佩塞入沈观澜手中!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
沈观澜倏然后退半步!
动作快如鬼魅,带起一缕微风。
苏雅抓了个空,错愕抬头。
“苏小姐的体温,沈某承受不起。”沈观澜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他抬手,指向店门旁挂着的一块不起眼的木牌。
木牌上以灵犀手铁笔银钩刻着两行小字:
“默察天地,然守本心。”
“邪祟之物,恕不进门。”
“这玉佩,”沈观澜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穿苏雅虚伪的泪眼,“浸过缅北‘合欢藤’汁液混处子经血的邪药,又在‘尸香魔芋’根茎提炼的窖香里熏足七七四十九日。佩之,情欲如焚,神智昏聩,不出一月,骨髓枯竭而亡。”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所有嘈杂,如同法官宣判,字字诛心!
“轰——!”
满店哗然!
所有同情的目光瞬间化作惊骇与鄙夷!
苏雅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如纸,捧着玉佩的手剧烈颤抖:“你…你血口喷人!这是我们的定情…”
“定情?”沈观澜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你锁骨下第三颗珍珠纽扣里,那枚正在工作的索尼dN-07微型录音笔,也是定情信物?”
“!!!”苏雅猛地捂住胸口,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惊恐地后退!眼神慌乱如受惊的兔子!
“告诉周浩,”沈观澜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内室,淡漠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下次想玩阴的,找块干净点的玉。这玉佩的尸气,脏了我默然斋的门槛。”
门帘落下,隔绝内外。
店堂死寂。
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钉在呆立当场的苏雅身上。她手中的玉佩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炭,烫得她尖叫一声,脱手甩出!
“当啷!”
羊脂白玉砸在青砖地上,摔成三瓣!
断裂面处,几缕暗红如干涸血迹的诡异沁色,赫然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同时,一颗滚落的珍珠纽扣中,微型电路板的金属光泽一闪而逝!
“呕…”有女客闻到那摔碎玉佩逸散出的、陡然浓烈数倍的甜腥气,胃里翻江倒海,当场干呕起来!
“贱人!”
“毒妇!”
“滚出去!”
唾骂声轰然炸响!
苏雅尖叫一声,捂着脸,在无数鄙夷唾弃的目光和手机镜头的追逐下,如同丧家之犬般冲出默然斋!高跟鞋崴断在门槛外也浑然不觉,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巷口。
巷尾阴影里,黑色奔驰S600车窗缓缓升起。
车内,周浩死死盯着平板电脑上同步传输的、摔碎玉佩和暴露录音笔的画面,额头青筋暴跳,眼球因暴怒而布满血丝!
“贱人!废物!”他猛地将平板狠狠砸在真皮座椅上,屏幕碎裂!“这点事都办不好!”
“周少息怒。”副驾上,一个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发出沙哑低笑,如同夜枭啼鸣,“玉佩虽碎,药气已散。那沈观澜呼吸间必已摄入‘合欢尸香’…只需一滴引子…”
斗篷人枯瘦如爪的手中,托着一个拇指大小的漆黑陶瓶。瓶口以血色蜡封,散发出与玉佩同源、却浓烈百倍的甜腥死气!
“此乃‘尸香母蛊’。”斗篷人声音带着蛊惑,“三日内,伺机将此蛊粉弹入其三尺之内。母蛊感应子药,必引其欲火焚身,当众出丑!届时…他身败名裂,那幅唐寅的画,还不是周少囊中之物?”
周浩眼中暴戾稍缓,接过陶瓶,触手冰凉滑腻如同毒蛇。他盯着默然斋紧闭的门帘,嘴角咧开狰狞的弧度:“沈观澜…我看你这次,怎么死!”
内室。
沈观澜独立窗前。
窗外,苏雅遗落的那只断跟高跟鞋,孤零零躺在青石板路上,像一曲荒诞剧的注脚。
百草鼻中,那甜腥的尸香药气虽被屏息隔绝大半,却仍有丝丝缕缕顽固地萦绕在鼻腔深处,如同附骨之蛆,勾动着气血微澜。
他探手入怀,握住那面冰冷的铜镜。
源石搏动,一股清流般的能量顺着手臂经脉涌上,强行镇压下翻腾的气血与那妖异的药性。
掌心摊开。
一枚从地上悄然拾起的、苏雅珍珠纽扣中掉出的微型存储卡,在指尖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尸香…母蛊?”沈观澜回味着谛听耳穿透车窗捕捉到的、斗篷人那沙哑的低语,眼中金芒如寒星炸裂!
玄阴宗的爪子,终于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