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夏,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港
热浪裹挟着印度洋的咸腥味扑面而来,齐振国站在舷梯上,望着码头工人卸下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援助\"的木箱。箱角钉着的铜牌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那是攀枝花钢铁厂的标志,里面的钢轨钒钛含量比国内标准高出15%。
\"齐工!医疗队到了!\"
翻译小刘的声音淹没在货轮汽笛声中。齐振国转身,看见一队穿白大褂的医生正走下舷梯,领头的女医生摘下草帽——是林秀兰!她晒黑了许多,鬓角已见银丝,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部里临时调派。\"她递来一个医药箱,\"听说你们倒了一半人?\"
医药箱里整齐码着青蒿素注射液,最下层却藏着个铁盒。齐振国趁人不备打开,里面是半本烧焦的笔记——弟弟齐卫国在贵州研究抗疟疾药物的记录,扉页写着:\"钒钛矿区蚊虫耐药性研究\"。
营地医务室,夜
煤油灯在纱帐内投下摇晃的光影。齐振国翻看弟弟的笔记,汗水浸透了纸张边缘。突然,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齐总工!三号桥又倒下了八个!\"
来的是测量员老陈,他的左臂上缠着浸血的绷带——不是工伤,是被疟蚊叮咬后自己用刀剜去的伤口。齐振国抓起医药箱跟着他冲进夜色,手电筒光束扫过路边警示牌:\"警惕疟疾高发区\"。
桥墩施工现场,几个中国工人蜷缩在简易担架上,脸色蜡黄如纸。当地劳工却安然无恙地继续干活,有个少年甚至吹起了口哨——旋律莫名耳熟,齐振国突然想起,这是父亲1937年滇缅铁路工地上常哼的调子。
\"他们吃这个。\"少年递来一束干枯的草药,用生硬的中文说,\"姆布吉(mbugi)——我们祖先的秘方。\"
林秀兰接过草药嗅了嗅,眼睛突然亮起来:\"青蒿!\"她翻出弟弟笔记中的一页,上面画着几乎相同的植物形态,\"卫国研究的变种!\"
铁路医院档案室
齐振国借阅疫情记录时,发现个奇怪现象:中国工人发病率是当地人的七倍,但病情更重的却是欧洲专家。翻到最后一页,有行被红笔划掉的小字:\"血红蛋白差异导致疟原虫......\"
\"这页不能抄。\"档案管理员突然按住他的手,\"上面交代过。\"
老人说话时露出的牙龈呈现不正常的灰蓝色——是长期服用抗疟药的特征。齐振国假装离开,却在拐角处撞见惊人的一幕:管理员偷偷嚼着一把干草叶,正是少年说的姆布吉。
月光下,他摸出弟弟的笔记对照,发现最后一页被撕去了。残存的纸缘上,有个用血画的箭头指向某个坐标——正是明天要勘测的沼泽地段。
1975年雨季,坦桑尼亚沼泽营地
帐篷在暴雨中哗啦作响,齐振国借着煤油灯光检查钢轨样品。攀枝花的钒钛钢在湿热环境下泛着诡异的蓝紫色锈斑,像病人皮肤下的淤血。林秀兰掀帘进来,白大褂下摆沾满泥浆,手里攥着一把新鲜青蒿。
\"化验结果出来了。\"她将显微镜玻片放在图纸上,\"这里的疟原虫对氯喹耐药性比国内高20倍。\"
玻片边缘刻着细小的德文字母——是汉斯从西德寄来的最新研究。齐振国转动玻片,疟原虫在镜头下呈现独特的环状结构,与弟弟笔记中画的贵州矿区样本一模一样。
帐篷外突然传来骚动。两人冲出去时,看见测量队的小伙子们正按着老陈——这位老铁道兵再次高烧说胡话,正用钢卷尺狠抽自己的胳膊:\"打死你们这些吸血的...\"
林秀兰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掌心里是半片铜制道钉,钉帽上\"成昆1970\"的刻痕已被血污覆盖。
当地部落村落
酋长的茅屋里弥漫着草药烟雾。老人用骨刀剖开一种红色浆果,汁液滴在铁碗里立刻变成胶状——正是钢轨上那种蓝紫色物质的天然解药。
\"姆布吉要配着这个吃。\"少年翻译着,指向挂在墙上的兽皮地图。图上用炭笔画着条蜿蜒黑线,与坦赞铁路的规划惊人地重合。
\"祖先说,地下躺着铁蛇。\"酋长突然用生硬英语说,\"你们铺的铁轨...在它伤口上。\"
齐振国心头一震。这描述与西昌的磁异常何其相似!他摸出弟弟的笔记,翻到被撕页处——残留的纸纤维里嵌着几粒微型晶体,在火光中泛出金属光泽。
午夜,医疗帐篷
林秀兰在青蒿素注射液里偷偷掺入姆布吉提取液。齐振国帮她给昏迷的老陈注射时,发现病人腰间别着个皮质笔记本——翻开竟是1958年苏联专家在攀枝花的勘探记录!
\"你看这个。\"齐振国指向某页角落的化学式,\"他们把钒钛矿和抗疟药做了交叉实验...\"
话音未落,帐篷外闪过手电光束。林秀兰迅速藏起笔记本,齐振国则抓起钢轨样本挡在药柜前。进来的是援建指挥部政委,军装领口别着两枚抗疟药。
\"明天欧洲考察团要来。\"政委的目光扫过实验台,\"那些土方药...收起来。\"
他离开后,林秀兰从药柜底层抽出个铁盒:\"老陈偷偷给我的。\"盒里装满当地植物标本,每株都标注着奇怪的符号——与父亲滇缅铁路日记里的记号完全相同。
暴雨中的发现
齐振国冒雨冲向沼泽勘测点。闪电照亮了钢轨铺装现场,那里横七竖八躺着欧洲工程师的工具箱——德国造的精密仪器全部失灵,指针疯狂旋转。
他蹲下身,钢钎插入泥沼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阻力传来。扒开淤泥,露出块布满蜂窝状孔洞的黑色岩石,表面沾着蓝紫色黏液。
这是弟弟笔记最后一页缺失的内容:钒钛矿与特定疟原虫的共生关系。
1976年旱季,坦赞铁路通车前夕
最后一根钢轨在鼓声中落成,齐振国望着铁轨上跳跃的阳光——那些蓝紫色锈斑奇迹般地消失了。中国工人们不再面色蜡黄,他们和当地劳工一起,将青蒿与姆布吉的枝叶编成花环,挂在崭新的火车头上。
林秀兰的医疗队帐篷前竖起了一块木牌,上面用斯瓦希里语和中文写着:\"草药防疫站\"。少年带着部落孩子们在周围种下一圈青蒿,嫩绿的叶片在干燥的风中轻轻摇曳。
\"欧洲考察团撤走了。\"翻译小刘递来电报,\"他们说...这条铁路违背自然规律。\"
齐振国望向远方的沼泽,那里现在立着一块铁碑——用攀枝花的钒钛钢铸成,上面刻着中、英、斯瓦希里三语铭文:\"谨纪念在此发现疟疾新疗法的科学家们\"。
回国前的夜晚
酋长举行送别仪式,鼓点震动大地。老人将串着道钉的骨链挂在齐振国脖子上——那枚\"成昆1970\"道钉现在裹着树脂,与红浆果并排闪耀。
\"铁蛇睡着了。\"酋长用英语说,\"你们的铁轨...是它的新脊柱。\"
林秀兰整理着医疗记录,其中三页标着\"绝密\"——那是钒钛矿与疟原虫关系的完整研究报告。她将副本藏进装青蒿种子的铁盒,留给当地医院。
1978年春,北京全国科学大会
齐振国站在领奖台上,胸前的骨链道钉引起记者好奇。\"非洲传统医药与现代科学的结合。\"他这样解释,没提那些蓝紫色锈斑的秘密。
获奖证书下压着封信,是林秀兰从广州寄来的。信中掉出一张照片:坦赞铁路首列火车驶过草原,车窗外挂着成串的青蒿花环。背面写着:\"卫国是对的——钒钛矿区的蚊子,确实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