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院。
穆清婉坐在窗边,指尖捻着的银针在火光下泛着冷芒,针尖细细验过,依旧一无所获。
几日下来,老夫人贴身的衣物,常用的膏脂,能查的途径几乎穷尽。
静安堂的安神香,还是她生辰时亲手调配,断无可能出错。
难道是香炉?她回忆那只鎏金香炉,并无异样。
线索似乎彻底断了。
穆清婉放下银针,揉了揉眉心,指尖冰凉。
脑海中,无端闪过沈箐箐那张脸,苍白,笑容勉强。
自那日清晨一别,沈箐箐便再未主动寻她。
偶遇时,也只是匆匆点头,眼神躲闪,不见昔日爽朗。
那双眸子,如今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或许,该去看看她。
穆清婉起身,简单收拾,便朝着闵月楼而去。
通报后,她被请入内。沈箐箐正坐在窗下软榻上看书,听见脚步声抬头。
今日她穿着烟霞色的软绸褙子,头发松松挽着,未施脂粉的脸颊透着病态的白。
见到穆清婉,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放下书卷起身,脸上努力堆起笑意。“穆姐姐,你怎么来了?”
“许久未见,过来看看表嫂。”穆清婉拉着她在榻边坐下,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扫过,“瞧你,脸色怎这般差?近来又没歇息好?”
沈箐箐的睫毛轻颤了一下,避开她的视线,端起手边茶盏低头去抿。“没什么,就是刚嫁过来,府里规矩多,有些不习惯。”
声音很轻,带着刻意压制的疲惫。
穆清婉注意到她握着茶杯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指节突出。
“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不习惯的地方,不妨与我说说。”穆清婉放柔了声音。
“我们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沈箐箐抬起头,看着穆清婉眼中的关切,眼圈微微泛红。
她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摇头,将脆弱咽下。
“多谢姐姐关心,我,我真的没事。”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有些闷,过些时日便好了。”
穆清婉触碰到她的手,指尖传来异常的冰凉和轻微的颤抖,让她心头一紧。
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穆清婉吸了吸鼻子,仔细分辨。
这香气……
似乎有些熟悉?她凝神细嗅。
这味道,和她在老夫人静安堂闻到的安神香,极为相似!
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怎么会?她亲手调配的安神香,配方独特,市面绝无仅有。
箐箐这里,怎会有同样的熏香?
穆清婉不动声色看向角落那只玲珑剔透的琉璃香炉,里面正燃着香饼,青烟袅袅。
“这熏香,味道倒是特别。”她故作随意地提起。
沈箐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嗯,是夫君前些时日带回来的。说是从南边寻来的奇楠香,有助安眠。”
萧璟带回来的?
穆清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璟……带回来的?
那静安堂的熏香……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让她遍体生寒。
“老夫人……似乎也喜欢这种香气。”穆清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沈箐箐愣了一下,点头:“是吗?那倒是不知。或许是巧合吧。”
她低头拨弄着衣角的流苏,似乎并未察觉穆清婉的异样。
穆清婉却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箐箐,岐黄轩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沈箐箐意外抬头:“姐姐这就要走了?”
“嗯,改日再来看你。”穆清婉勉强挤出笑容,脚步已迫不及待朝外迈去。她不敢再多看沈箐箐一眼,怕眼中的惊骇被察觉。
离开闵月楼,冷风扑面,吹不散心头的冰冷。
萧璟……那个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三表哥。
那个被老夫人和姨母寄予厚望的萧璟。
他带回来的熏香,和老夫人房里的一模一样!
难道……
她不敢深想,只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出来。
脑海中闪过萧璟曾为老夫人寻医问药的画面,那份孝心曾让多少人称赞。
这怎么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还不能确定,一切只是猜测。她需要证据!
静安堂。
张嬷嬷看到去而复返的穆清婉,有些惊讶。“表小姐?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穆清婉稳了稳心神,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嬷嬷,不知祖母这安神香,可还是我之前送来的那一批。好似这味道......”
张嬷嬷闻言笑了笑:“表小姐记性真好。不过,老夫人前些日子刚换了新的。”
穆清婉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嬷嬷,不知祖母这安神香,是哪家香料铺子的新品?想着也去寻些来用。”
张嬷嬷闻言笑了:“表小姐也喜欢这香?这不是外头铺子能买到的。是三公子孝敬的。\"
她脸上带着欣慰,“说是从南方求来的奇楠香,最是能安神定惊。老夫人试了试,觉得甚好,便一直用着了。”
三公子……萧璟……果然是他!
穆清婉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脑中那个“不可能”的念头被现实击得粉碎。
“原来是三表哥寻来的好东西,难怪如此难得。”
她抬起头,看向张嬷嬷,眼中带着几分好奇与喜爱,“这香闻着确实让人心静,不知嬷嬷可否匀我一些?我也想带回去试试。”
张嬷嬷并未多想,只当她是真的喜欢。
“这有何难?三公子送来不少呢。”她打开一旁柜子上的紫檀木匣,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排颜色略深、形状规整的香饼。
“表小姐若喜欢,只管拿去便是。”
“多谢嬷嬷。”穆清婉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拿起两块香饼,小心翼翼用帕子包好,收入袖中。
那香饼入手微凉,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外祖母还在歇息,我便不打扰了。”她朝张嬷嬷福了福身,转身快步离开。
走出静安堂,灰蒙蒙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潜藏的毒,那滞涩的脉象……源头,竟然指向了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萧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温润面具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恐惧如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攥紧袖中的香饼,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