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烛火映照着满地狼藉与尚未干涸的血迹。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刺鼻难闻。
太医们围着软榻上昏迷不醒的萧祁,神色紧张。
张太医为首,额头渗出细汗,小心翼翼处理着萧祁肋下的伤口,那里的衣料已被血浸透成深黑色。
穆清婉跪在一旁,脸色苍白,眼神却死死盯着张太医的动作。
“银针。”张太医声音嘶哑。
穆清婉立刻取出银针,准确递到他手中。她的动作又快又稳,指尖却难以抑制地微微发冷。
片刻后,张太医直起身,用沾血的布巾擦手,快步走到太子面前,躬身禀报,语气凝重:“启禀太子殿下,萧大人失血甚巨,肋骨裂伤,脏腑受震,伤势极为凶险。臣等已尽力保住性脉,但后续……还需精心调养,万不可再有差池。”
太子紧绷的面容稍缓,颔首:“有劳诸位太医。用最好的药材,务必尽力。”
龙椅上的皇帝瘫坐着,面无人色。
他目光扫过殿内横七竖八的尸首,落在重伤濒死的萧祁身上,又转向身姿挺拔、力挽狂澜的太子,最后停在那个跪在榻边、即使担忧也依旧保持镇定的穆清婉身上。
一丝后怕、庆幸,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愧意,在他眼中交织。
穆清婉见萧祁暂时稳住,稍稍松了口气,心却依旧高悬。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御座前几步,对着皇帝盈盈拜倒,声音清晰:“陛下,靖王谋逆,幸得太子殿下回援,方才化险为夷。然国公府上下、沈家忠良,皆因此蒙冤,被奸人构陷。萧大人更是为护驾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她抬起眼,目光恳切:“恳请陛下圣断,即刻下旨,释放无辜之人,为忠臣良将昭雪!”
她的声音在格外安静的大殿中回荡。
皇帝看着伏地的穆清婉,又看了看榻上气息微弱的萧祁,视线最终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皇帝扫过殿内惨状,疲惫地闭了闭眼。
他沉默片刻,终于虚弱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准奏。传朕口谕,即刻释放萧家众人。国公府忠勇可嘉,沈啸乃遭奸人陷害,着礼部追封,恢复名誉。”
太子接口:“父皇安心静养,儿臣会着礼部妥善办理沈将军追封恤赏之事。”
皇帝的命令并未停止。他靠在龙椅上,喘息稍定,目光重新凝聚起锐利:“靖王谋逆,罪不容赦!其党羽亦需彻查!萧璟身为国公府子弟,助纣为虐,意图弑君篡位,罪大恶极,列为首恶!传令下去,海捕文书遍发全国,务必将其缉拿归案!”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靖王府,查抄家产,一应家眷,按律处置!”
旨意迅速传出。
大理寺天牢。
当传旨太监尖着嗓子宣读完口谕,宣告国公府沉冤得雪,无罪释放时,牢房内外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哭声。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老夫人老泪纵横,几乎站立不稳。
周氏也跟垂泪。
与此同时,靖王府被禁军团团围住,府内哭喊声、求饶声、搜查声响成一片。
往日煊赫,转眼成空。
至于萧芷柔,构陷兄长,勾结靖王,按律当斩。
皇帝沉吟良久,念及其兄萧衍与重伤的萧祁,最终改旨,将其打入宗人府高墙,剥夺封号,终身监禁。
当宣旨太监在靖王府内院高声念出这道旨意时,萧芷柔顷刻间面如死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那张一贯盛满傲慢的脸蛋扭曲成一团。
\"不可能!不可能!\"萧芷柔尖叫着,双手狠狠抓挠着自己的头发,\"王爷不会失败的!一定是有人在说谎!\"
宫中侍卫上前,不容分说地扣住她的双臂。
萧芷柔猛然挣扎,像一只困兽般扭动身体,口中发出凄厉的嚎叫:\"放开我!我是靖王妃!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太监面无表情地卷起圣旨,冷冷道:\"奉旨拿人。\"
萧芷柔被拖行时,鞋子都跌落在地,华贵的衣裙沾满尘土。
她徒劳地伸手向府中其他人求救,却只换来一片避之不及的目光。
曾经对她俯首帖耳的仆人们,此刻无一人敢靠近半步。
萧煜,那位看似无害的五少爷被押出大理寺时,他脸色惨白,双唇微颤,眼中闪烁着几分惊惶与不甘。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只是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事!\"萧煜声音发抖,额头渗出冷汗,\"我不知道他们要谋反啊!求太子殿下明察!\"
侍卫冷冷一笑:\"萧四公子,您还是到宗人府去解释吧。\"
萧煜眼见辩解无用,忽然把头转向对面墙角,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萧璟,都是你!好你个畜生,连自家兄弟都坑!\"他的眼中泛起一丝恐惧,仿佛意识到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处境,喃喃道:\"我还没活够啊……\"
长宁郡主,太后亲自出面求情,鉴于无直接参与谋逆核心的证据,皇帝最终下旨,褫夺封号,送往京郊皇家寺庙,带发修行,终身不得还俗。
金銮殿内,穆清婉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公道来了,代价却如此惨痛。
沈家满门,无数忠良枉死,萧祁重伤垂危……世事无常,权力的倾轧下,悲欢离合身不由己。
萧祁被太医们用特制的软轿小心翼翼抬起,动作轻柔。
穆清婉紧随其后,目光始终未离那顶轿子。
皇帝经此大变,心力交瘁。
他看着太子沉稳地处理各项事宜,条理清晰,杀伐果断,心中既是欣慰,又有些怅然。他摆摆手,示意太子近前。
“朕……累了。朝中之事,暂交由你处置。”
皇帝的声音透着疲惫,在重重护卫下,移驾偏殿静养。
太子躬身领命:“儿臣遵旨。请父皇安心静养。”
待皇帝身影消失,萧祁的软轿也被抬走,金銮殿终于再次安静。
宫人们手脚麻利地清理最后的痕迹,试图恢复这座权力中枢往日的威严。
血迹被擦除,尸体被抬走,破碎的门窗被临时遮挡。
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以及弥漫在梁柱间的沉重与肃杀,却久久未散。
太子站在殿中,目光扫过逐渐恢复秩序的大殿,片刻后,他转向一名侍立在侧的内侍。
“传令下去,”太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调禁军暗中监控城内所有与靖王过从甚密的府邸,任何异动,即刻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