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近,两个鞑靼兵骂骂咧咧地推着一个大木桶过来。
木桶里散发出比周围环境更加浓烈刺鼻的腥臭,还夹杂着未曾完全散去的药味和焦糊味。
他们走到浅沟旁,毫不费力地将木桶倾斜,黑褐色的粘稠液体混杂着一些不明的固体残渣,“哗啦啦”地尽数倒入沟中。
“妈的,又是这些鬼东西。”其中一个高个子鞑靼兵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前儿个老三不小心沾了一滴,半条胳膊都快烂了!神师大人天天捣鼓这些,弄得整个营地都快没法待人了。”
另一个矮壮些的鞑靼兵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小声点!你想死吗?赶紧干活。”
高个子撇撇嘴,不敢再多言。
两人将空桶往地上一扔,便匆匆离去,一刻也不想在这污秽之地多待。
待他们的脚步声远去,萧祁三人才从草料堆后探出头来。
赵毅一脸嫌恶地扇了扇鼻子:“呸!这帮鞑子,倒个垃圾都这么臭烘烘的!江大夫,他们刚才倒的,也是那些害人的玩意儿?”
江淮安面色凝重,他走到浅沟边,仔细观察着那些新倾倒进去的污物。
那些液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在月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其中还漂浮着一些细小的、像是被捣碎的内脏和骨骼碎片。
空气中的腥甜味和焦糊味,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可辨。
“比刚才那些药渣更为直接。”江淮安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应该是炼制过程中产生的废液和残余的‘药引’。里面混杂了大量的牲畜血液,甚至…可能还有人的。”
他指着一些细小的白色碎片,“你们看,这些骨片,边缘有被强酸腐蚀的痕迹,而且质地疏松,不像是寻常牲畜的骨头。”
萧祁和赵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萧祁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赤屠的手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残忍百倍。
“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萧祁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如果真的是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冷血,如此漠视生命?
“侯爷,我们现在怎么办?”江淮安看向萧祁。 萧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眼前的局势。
“这片区域是他们处理废弃物的地方,守卫相对松懈。但核心的炼制区域,也就是那些黑色大帐,依旧是铜墙铁壁。我们不可能硬闯。”
赵毅摸着下巴,眼珠子转了转:“要不,咱们想办法抓个舌头问问?刚才那两个倒垃圾的鞑子,看着就不像什么硬骨头。”
“不行。”萧祁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动静太大,很容易暴露。而且,普通士卒未必知晓核心机密。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既能获取情报,又相对安全的方法。”
江淮安沉思片刻,忽然开口: “郡主曾提及,巫术,虽然诡异,但也遵循一定的规律。他们炼制蛊兵,必然需要大量的特定药材。这些药材的存储和炮制,不可能都在那些守卫森严的黑色大帐内完成。”
江淮安分析道,“在营地的其他地方,会有他们临时的药材处理点,或者…熬制基础药液的所在。这种大规模的炼药,必然会产生持续性的气味。我们可以循着气味去寻找。”
萧祁觉得此法可行。
三人计议已定,便再次潜入夜色之中。
不远处,有几顶不起眼的灰色小帐篷,那些帐篷的缝隙中,却隐隐透出微弱的火光,并且有一股比之前更为浓郁、也更为纯粹的药草熬煮的气味飘散出来,其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应该就是这里了。”江淮安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几名鞑靼兵正守在那些小帐篷外,看似随意,但眼神却不时扫过四周,警惕性颇高。
“怎么办?直接冲进去?”赵毅有些跃跃欲试,他已经憋了太久了。
“不可鲁莽。”萧祁沉声道,“江大夫,你对这些药材熟悉,若能进去看一眼,能否判断出他们的具体配方和用途?”
江淮安点头:“若能看到药材实物,或者他们熬制的过程,我至少能有七八成的把握。”
机会终于来了。
一名像是小头目模样的鞑靼军官,提着一个酒囊,摇摇晃晃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到了帐篷外,他对着那几名守卫吆五喝六地说了几句什么,那几名守卫如蒙大赦,立刻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那军官则一屁股坐在帐篷门口的草垫上,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喝一口,便骂一句含糊不清的脏话,不一会儿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好机会!”赵毅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 萧祁迅速做出判断:“赵将军,你负责警戒,若有异动,立刻示警。我陪江大夫进去。”
萧祁从腰间摸出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握在手中。他看了一眼江淮安,眼神坚定:“江大夫,跟紧我。”
两人悄无声息地绕过那个醉酒的军官,掀开其中一顶灰色帐篷的帘布,闪身钻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帐篷中央,架着几口大锅,锅下的火焰烧得正旺,锅里翻滚着深褐色的粘稠药液,咕嘟嘟地冒着气泡。
旁边堆放着各种各样的药材,有些是常见的草药,有些则是形态诡异、颜色鲜艳的毒物,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几名负责熬药的鞑靼兵大概是得到了可以休息的命令,此刻正歪七扭八地靠在帐篷角落打盹。
萧祁突然注意到,其中一人醒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碧绿色的药丸塞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那人脸上浮现出短暂的痛苦表情,随后又恢复平静,继续靠在角落假寐。
江淮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轻轻扯了扯萧祁的衣袖,向那个鞑靼兵的方向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迅速扫视着那些药材,以及锅里熬煮的药液,大脑飞快地运转着,辨别着每一种成分,分析着它们的药性和可能的用途。
\"龙涎香用以凝神,'七步蛇蜕'增其毒性,还有'鬼见愁'的汁液…\"江淮安每辨认出一种,声音便沉凝一分,
\"他们竟然将这么多性烈至猛的毒物混合在一起!这种配方,简直闻所未闻!\"
他的目光又瞥向那个刚服药的鞑靼兵,低声道:\"这里的配方,似乎更侧重于激发凶性,甚至是以毒攻毒。而那些鞑靼兵服用的药丸,恐怕就是用来抵抗蛊毒的解药,或者说…防护药。\"
萧祁心中一动:\"这意味着我们找到了关键。如果能截断这种药丸的供应…\"
\"或者仿制出来给我方将士服用…\"江淮安接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萧祁则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同时也在快速打量帐内的情形。
他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几个上了锁的木箱,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与那面具人黑袍上的纹饰有几分相似。
“江大夫,那些箱子里可能是什么?”萧祁低声问道。
江淮安迅速瞥了一眼:“从气味判断,那些箱子里装的,应该是已经初步炼制完成的蛊毒半成品。”
就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尖利的声音大喊:“军侯大人!军侯大人!您怎么醉倒在这里了!”
“不好!”萧祁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