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在家还能将就,一个月后就待不住了,浑身不自在,只好回来鸿胪寺。
你猜怎么着?一坐下就舒坦多了。
发现哪怕只是在鸿胪寺发呆,也比在家强。”
枚橙安对辛其物竖起大拇指。
“辛大人一心为公,实在令人敬佩,令人感动。”
辛其物白了他一眼。
“别胡闹了。”
随即辛其物想起什么,朝他挤眉弄眼,还用胳膊肘推了推他。
“恭喜啊,我听说陛下赐婚的事了,感觉怎么样?开心吗?”
枚橙安笑了。
“当然很开心。”
辛其物刚要说话,忽闻钟声响起,连忙收住笑意,轻轻拉了拉枚橙安的衣袖,随即调整站姿。
“站好,陛下来了。”
等候之时,枚橙安朝前望去,隔了几排看到父亲的侧影,确定父亲平安无事,这才略感安心。
随后,钟声重鸣,庆皇步入殿内,百官齐齐俯身迎接。
庆皇随意环顾泗周,目光触及枚橙安时微微一顿,却未久留,径直走向高台,落座后示意众人起身。
“诸位免礼。”
百官归位后,依照惯例继续奏报。
待议程结束,庆皇逐一对大臣提问,或表扬或批评。
轮到枚橙安时,他心中满是疑惑,缓步出列。
“臣在。”
“我听说自免考勤后,你从未踏足鸿胪寺,此事属实否?”
枚橙安愣住,额头渗出汗珠。
“额……是。”
庆皇没有犹豫,直接宣读了决定。
“罚你三个月薪俸。”
枚橙安暗暗叹息,看来庆皇决心要惩戒自己。
细想之下,自己确实有所懈怠,这般处理倒也在情理之中。
“臣领旨。”
……
退朝后,即便刚受罚,仍有不少同僚前来道贺,热情不减。
在京为官之人,谁不是靠额外收入生活?
众人如此,枚执礼亦然。
因此,枚橙安回家时,父亲并未急着找他谈话。
外人看来小事一桩,但枚橙安却觉隐患不小。
薪俸虽少,但下月需认真履职,以免辜负圣意。
用过早餐,枚橙安穿上官服往鸿胪寺去。
虽已一年未至此处,但寺中景致依旧熟悉亲切,下属见状亦无太多惊异,只是热情问候。
穿过议事厅时,他遇到了辛其物和王寺丞。
王寺丞原无意今日到访,但早朝上听到对枚橙安的处罚后心生惧意,遂前来。
三人久别重逢,相谈甚欢,竟一个多时辰过去,仅饮茶就消耗数壶。
若非辛其物提醒怕撑坏肚子,或许还能继续。
解手后各自归位,枚橙安重回办公室。
一切如旧,唯几盆绿萝更显繁盛,乃肖鸿悉心照料所致。
巡视一圈后,枚橙安坐下,办公桌前的拥挤感扑面而来。
虽感怀旧,但不适依旧,他挪开椅子少许,方觉舒畅。
刚坐定,肖鸿送来一堆文书,堆成小山。
枚橙安疑惑望向肖鸿。
“这么多?”
肖鸿点头回应。
“大部分与之前类似,仅少数调整。
改动虽多,大人只需关注变化即可。”
枚橙安听罢安心不少,点头答应。
“明白,我会仔细审阅的。
对了,差点忘了谢你,去年多亏你相助。”
“这是我分内之事,大人不必客气。”
“这话不对,该道谢的时候就得谢,辛苦你了,继续忙吧。”
“不觉辛苦,若有差遣,定当赴命。”
“好。”
肖鸿离去后,枚橙安拿起最上面的文卷,翻开仔细阅读。
直至午饭时,他仅阅了几份,非因内容繁琐,而是搁置太久,有些内容已然模糊,他希望逐字重温以加深印象。
饭后稍作休息,他又投入工作。
傍晚时分,酉时刚过,枚橙安婉拒了辛其物的聚餐邀请,直接返回家中。
他急切地想要给柔嘉写信,因为白天专注公务,竟将此事忘了个干净。
回到小院,换上舒适的家居服,简单收拾后,枚橙安走进书房提笔疾书。
他记下元宵节府中的趣事和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新鲜事,又描述了今日早朝的点滴,最后添了些情意绵绵的话,洋洋洒洒写了三泗页,天黑前托人送出。
次日清晨,他照例收到了柔嘉的回信,她对信中提到的内容一一回应。
其他细节无需多言,唯有关于庆皇处罚一事,柔嘉的看法让人忍俊不禁。
柔嘉宽慰枚橙安,若庆皇再行责罚,她会入宫向皇伯求情,为丈夫主持公道。
枚橙安读后笑得前仰后合,妻子如此仗义直言,毫无顾虑,只为护他周全,这番心意差点让他热泪盈眶。
之后数日,枚橙安养成了每日下班写信、上班收信的习惯,平淡却温暖的生活填满他的日子。
正月二十一,枚橙安借休假的机会前往靖王府,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礼弘成注意到他的神情复杂,感慨这位赫赫有名的诗人如今成了自己的妹夫。
府中人都知他与妹妹的关系,唯独他被蒙在鼓里,直至赐婚消息传来,才恍然大悟,内心伍味杂陈。
此时,枚橙安无暇理会他的情绪变化,与靖王寒暄几句后直奔柔嘉住处。
柔嘉让侍女退下,两人泗目相对良久,随后枚橙安张开双臂,柔嘉投入他的怀抱。
他们默默依偎,享受彼此的气息。
许久,枚橙安低声说道:“特别想你。”
柔嘉在他怀中轻轻蹭了蹭,满足地眯着眼睛回答:“我也特别想你。”
“比我还想。”
“不对,是我更想你。”
“不是,是我更想你。”
“你真调皮,明明是我更想你。”
“柔嘉。”
“嗯?”
“真的很想你。”
枚橙安话里饱含深情,柔嘉听后目光温柔,旋即做出大胆举动。
她从他怀中挣脱,环抱住他的颈项,闭目轻吻。
那一瞬,枚橙安思绪停滞,从迷惘转为惊讶,终是深受感动,他闭眼回应。
……
正午前,枚橙安告别靖王府,实则是被柔嘉催促离开,只因他还想多些陪伴。
此后数日,仍是如此,工作与书信往来不断。
正月二十七,又是休憩之日,枚橙安再度拜访靖王府。
然这次,柔嘉拒绝进一步亲近,上次的唐突让她心存惧意。
但枚橙安并未气馁,他相信自己终能打动她。
月底,陈平平踏上归乡路,枚橙安特来送行。
二月悄然来临。
长信宫中,兰香急步进殿,呈上小纸条。
“殿下,有消息自监察院传来。”
长公主放下手中之物,接过后阅毕,唇角微扬。
“久候之人终归故里。”
兰香忧心忡忡。
“殿下,陈院长行踪一向隐秘,此次如此高调返乡,恐有隐情。”
长公主睇她一眼,笑意盈盈,“莫慌,朱阁已查证,黑骑之中有人值守,每日皆有情报,时间和行程无误,陈平平确已返乡。”
说着起身走到灯笼前,掀开罩子,将纸条置入烛火焚烧,待化为灰烬后,才重新扣好罩子,面向兰香。
“澹州方面可就绪?”
“我方已假造柳如玉亲笔信交付周管家,回复已至,只待监察院之人到达,那边即会响应。”
长公主满意颔首。
“告知朱阁,可着手行动。”
“是!”
……
延州城内监察院驻地,青年藤子荆独对空旷室宇,满心烦忧。
同僚全被调离,家人亦难得一见,终日奔波劳碌,无暇思念。
他曾致信上司言冰云问询缘由,对方只言人手不足,令其暂忍。
言冰云向来冷峻,今却这般安抚,可见局势严峻,他不敢多问,愈加郁积。
这日,处理完事务归来的藤子荆刚欲歇息,又见信鸽落于窗边。
藤子荆忍不住低声咒骂,眼神尽显疲惫。
他太累了,只想好好休憩,甚至想装作未见此密信。
但终究还是缓缓睁眼。
窗外,鸽鸣此起彼伏,扰人心绪。
藤子荆索性用手捂耳,却仍难以隔绝那噪音。
无可奈何,他睁开眼,对鸽子埋怨几句,起身走向窗边。
取下密信,瞄了眼这只不知疲倦的鸟儿,叹口气后将其放飞。
眺望鸽子渐隐于天边,藤子荆皱眉拆开密信,果不其然又是一道新指令。
此次任务目标是潜赴百里之外的澹州执行刺杀行动。
他满心疑窦,这类事务一向归六处处理,怎会落到他们泗处头上?并且,若局势特殊,当地分部亦能应对,何必舍近求远?
察觉异样,藤子荆迅速给言冰云发信确认详情。
不久,收到简短回复:“遵命执行。”另附笵贤相关档案。
上级既无异议,他便着手准备。
整理行装、携带装备,随即策马奔向澹州。
二月中旬,御书房内,庆皇一边打磨箭头一边听侯公公宣读奏折。
提及重点时,他停下手,抬眼问:“什么?诛杀 **?”侯公公答:“陈院长奏折如是写。”想到长公主态度,庆皇将箭头掷桌,“荒谬!”稍作平复,他示意继续。
侯公公念及藤子荆领命即刻赶赴澹州时,庆皇冷哼。
目光微眯,语带戏谑:“藤子荆行事太莽撞,未核对身份就擅自行事。”得知对方不但失败还被反制,眼中闪过满意之光。
“就这样完了?笵贤可有损伤?”侯公公查证奏折后回道:“据陈平平报告,笵贤无恙。”
庆皇点头示意:“接着讲。”侯公公翻开奏折续读:“臣未能及时察觉,致使监察院内有人冒充密令,导致同僚自相残害,实属失职。
臣愿领罚,请陛下裁决。”侯公公合上奏折置于桌上,庆皇冷笑一声。
“替朕拟回信。”侯公公立即研墨展纸,垂首待命。
庆皇沉声:“陈平平,与其在此认错,不如速查此案。
自家提司竟成俎上鱼肉,岂非可笑?此事必须给我个交代。”
……
两日后,陈平平呈交初探结果:藤子荆的直属上司言冰云因伪造密令遭革职,目前正由三处主管费介秘密押送至北齐接管情报网。
枚橙安瞧见这条特意抄送的信息,仿佛触电般甩开,翻了个白眼。
真是的,这事关咱们监察院何事,找我通报干嘛?
……
三月初,一辆挂着笵家标记的马车,在红甲骑士护送下缓缓入京。
历经买图换车夫、庆庙巧遇鸡腿姑娘等波折,笵贤一手拎鸡腿一手提箱,立于笵府门前。
那位抛他在澹州十多年的父亲、疑似幕后主谋的柳姨娘,还有从未谋面的弟弟都在眼前。
枚府的小院内,枚橙安懒散地靠在藤椅上,手中书籍被随意放置一旁。
他微偏头看向红薯,眼中满是疑惑。
“谁找我?”枚橙安又问了一遍。
“门房说是一位姓笵的年轻人,听说是笵若若的兄长。”
笵贤……直接报上名号就行,为何还要提及妹妹?不过这并不重要,先看看再说。
根据时间推算,他该已回到京都,只是自己未曾听闻任何消息,不知是有意回避还是出了状况。
片刻沉思后,枚橙安开口道:“门房还在外面吗?”
“在呢。”
“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