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伏地不起,早已麻木,郭老爷的质问他们已听过多次……仍旧重复那句话:“真没瞧见,不知怎的就晕了,醒来时已在窄巷,周围只有一顶轿子,还有一个罩着麻袋的少爷,再无其他线索。”
郭攸之见众人沉默不语,忽闻郭宝坤轻微哼声,回首一看,随即挥手让他们退下。
“都出去!”
八人依旧僵立不动。
郭攸之眉头紧锁。
八人抬头互看,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老爷,跪了一晚,腿都麻了……”
郭攸之冷言道:“来人,将这些废物抬走!”
说完,他不再理睬这些轿夫,径直走向儿子。
来到床边,望着苏醒的儿子,问道:“坤儿,感觉如何?”
郭宝坤骤然睁大双眼,激动地说:“换……换贤!”
郭攸之皱眉沉思片刻。
“姓换?这姓氏颇为奇特,换贤,换贤……”
他棂光一闪。
“笵贤?”
急步靠近儿子身旁。
“是笵贤吗,坤儿?”
“就是他!”郭攸之突然起身,脸色阴沉。
郭宝坤曾受太子指派与笵贤起冲突,若能确定凶手,事情便好解决。
“宝坤,你亲眼见过这个人吗?”郭攸之问。
郭宝坤轻轻摇头。
郭攸之拍了拍额头,觉得自己一直被蒙蔽。
“那么,你听到他的声音了吗?”
郭宝坤再次摇头。
“一定是他!”郭攸之有些为难,既没见过人,也没听过声音。
安抚好儿子后,郭攸之叫来管家,让他准备诉状。
恰巧贺宗纬也已准备妥当,郭攸之便吩咐道:
“你来得正好,宝坤醒来说是笵贤动手,你既然参与了此事,就帮管家一起把诉状送到京都府。”
贺宗纬拱手答应:“遵命!不知郭公子有何线索能证明是笵贤所为?”
郭攸之摇头:“这是他的猜测,但他坚信就是笵贤。”
贺宗纬皱眉片刻又舒展开:“大人放心,这事交给我。”
……
枚府内,众人正在用餐。
一名仆人快步进来,跪下禀报:“老爷,谢班头求见,说有重要事情要汇报。”
听到这话,枚夫人和枚妤兮看向枚执礼,枚橙安依旧镇定地继续吃饭。
枚执礼看着妻女,站起身说:“你们接着吃,我去看看。”
枚执礼离开餐桌,到前厅时,谢班头迎上前低声说:“大人,大事不好!”
枚执礼一惊,急忙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昨晚,户部笵侍郎家的公子笵贤与礼部郭尚书家的公子郭宝坤起了冲突,笵贤伤人。
郭府今天一早就递了诉状,要告笵贤。
我查过,这两人都是名门之后,此事不小,特来请您定夺。”
枚执礼听完皱眉,这种家族间的争端最是棘手。
“状纸呢?让我看看。”接过状纸,枚执礼略作浏览后合上,沉思片刻道:“若有确凿证据,按规矩行事,先把人带回来再说。”
谢班头犹豫道:“大人,听说笵家的柳氏脾气很倔强,这一去恐怕……”
“按规矩办!”枚执礼打断他,“她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对抗官府不成?”
谢班头无奈点头,硬着头皮去了。
枚执礼待谢班头走后,又仔细看过状纸,心中暗叹,这孩子交的朋友也够复杂的。
笵府。
谢班头带着差役到笵府前厅时,柳氏正安然坐着,神情自若,手中轻捧茶盏,似乎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存在。
谢班头说完事情经过,见柳氏毫无反应,愈发焦急,身后差役也面露不安之色。
一丘之貉
柳如玉轻轻啜饮一口茶,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谢班头身上,语气柔和却带着试探:“几位莫不是为了笵贤而来?”
谢班头堆笑回道:“正是,夫人息怒,只因有人指控他出手伤人。”
柳如玉神色平静:“人不在。”
谢班头顿时为难,苦着脸恳求:“夫人,这是府尹亲自吩咐的。”
柳如玉扬眉道:“那你们速去寻找便是。”
“夫人,能否劳驾让我们入内查探一番?”谢班头继续请求。
柳如玉勉强一笑:“不便。”
谢班头还想争取:“夫人,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
柳如玉毫不客气地打断:“送客!”
谢班头无奈行礼离去,躲藏在后堂的笵贤见状立即现身。
“咦,这么早便有访客?”柳如玉微蹙眉头,暗自纳闷这孩子怎选在此时现身。
察觉动静的谢班头回头发现是笵贤,顿时激动喊道:“拿下他!”
众人越过柳如玉朝笵贤逼近,他坦然伫立,毫无惧意。
笵思哲不明所以,本欲阻拦却已不及,此刻见众人逼近,急忙抄起角落的扫帚迎上前。
“贤杂人等退下,笵大将军至!”
一声怒吼响彻庭院,笵思哲挥舞扫帚直冲而来,谢班头等人慌忙躲避。
笵贤惊愕地看着这一幕,柳如玉亦是一脸困惑。
笵思哲一路驱赶众人至庭院:“滚,全都给我滚!”
谢班头高声辩解:“冷静,我们只是履职!”
笵思哲手中扫帚毫不留情劈下:“履职?你可知我是谁?叫你滚!”
谢班头匆忙避开,趁笵思哲挥舞扫帚之际,一把抓住了它。
笵思哲怒目而视。
“好,你还敢抗拒。”
谢班头苦笑,欲言又止,显然对方根本不讲道理。
他转向属下。
“分散开,速去捉拿笵贤!”
笵思哲见状更加着急,大声呼喊:“快来人,围住他们!”
话音未落,笵府的小厮们已手持棍棒赶来,将谢班头等人团团围住。
柳如玉缓步走出前厅,出言制止。
“够了,莫再胡闹!”
笵思哲呆住,回头望向母亲,众人依言散开,谢班头感激地注视着柳如玉。
柳如玉说道:“我无意刁难你们,但若要寻笵贤,须得有正当理由。”
谢班头忙上前拜谢,称:“二夫人,昨夜笵公子殴打了郭宝坤郭公子。”
柳如玉直言:“绝无可能,笵贤昨夜在家,未曾外出,如何伤人?”
谢班头反驳:“郭府今日递上的诉状清楚表明,确系笵少爷所为。”
柳如玉眯眼,冷声质问:“你是说我撒谎?”
谢班头僵住,苦笑回应:“二夫人,此事总得令笵公子上堂对质。”
柳如玉稍作沉吟,问道:“郭府何人递交诉状?”
谢班头回道:“是郭府的管家。”
柳如玉微微一笑,随即神情凝重:“管家递状子,就要我们少爷出面?这太不妥了!告诉你,如果笵贤要去京都府,那郭宝坤也必须一同上堂……”
柳如玉站在谢班头面前。
“我少爷自会与他对质。”
说完,她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他。
“走吧!”
谢班头急忙说道:“二夫人,这不合规矩。”
柳如玉随即回应。
笵家自有家规。
笵思哲随意抽出一沓银票,硬塞进谢班头腰间。
谢班头低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露出为难神色。
“这……”
话未说完,笵思哲已挥舞扫帚逼来。
“赶紧走!”
谢班头不敢多言,此人说打就打,于是匆匆带着手下离去。
笵思哲继续指挥下人打扫现场。
这时,笵贤才慢慢从前厅走出,拾级而上,来到柳姨娘身旁。
柳如玉看着他。
“到底有没有动手?”
笵贤轻轻点头。
“动了。”
柳如玉并不意外。
“我会让账房准备些银钱,必要的时候该花的钱就花,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笵贤轻触鼻尖。
“嗯……下手有点重。”
柳如玉大吃一惊,急切追问。
“有多重?”
笵贤尴尬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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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府书房内。
枚执礼重重将诉状摔在桌上。
“你看看,你交的那些朋友,怎么总是惹事?”
枚橙安冷哼一声,拿起诉状扫了几眼,觉得无甚新意便放下,笑道:
“不过是年轻人争执罢了,父亲何必担忧,年轻人脾气急,发泄一下也无妨,事后自然平静。”
枚执礼怒瞪着儿子。
“户部侍郎和礼部尚书,哪个好应付?如今案子已经送到京都府,你觉得我这里像儿戏?一旦查实判罪,不管结果如何,总会得罪一方。”
枚橙安耸耸肩。
“那就判吧,犯错就得承担责任,只要您公平公正,按律处理,他们即便记恨也是互相记恨,与您无关。
父亲,我可以去看看热闹吗?”
枚执礼冷笑。
“你在旁观战,他们知道了交你这个朋友怕是要倒霉。
不对,你们三个都不是什么正经人,都是一丘之貉。”
枚橙安微笑。
“您做主就行,我能去吗?”
枚执礼翻了个白眼。
“你不该去鸿胪寺当值吗?”
枚橙安摇头。
“耽搁一会儿没关系,总不能一直审下去。”枚执礼思索片刻后叮嘱道。
枚橙安点头微笑:“看看无妨,但别多说话。”
“父亲,您放心,我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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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府内,贺宗纬舀了些水喂给郭宝坤,又帮他擦净嘴角。
安置好后,他起身走向郭攸之。
郭攸之凝视着榻上的郭宝坤,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宝坤,笵家既然坚持让你出庭,我们也无从回避。
笵建深受圣上信赖,我不能违背旨意。”
郭宝坤攥紧了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吾七……”
身旁的鹦鹉突然学舌般重复:“伍七,伍七。”
贺宗纬目光一动,似乎有所领悟:“伍七……莫不是公子提及亡妻?”
郭宝坤翻了个白眼,心中暗叹自己的口误,但无人察觉。
郭攸之皱眉摇头:“尚未娶亲,何来亡妻之说?”
他俯身低问:“你是想说,自己决心前往?”
郭宝坤满是愤懑,挣扎着再次开口:“吾七……”
郭攸之长叹一声:“看来是被笵贤的话刺痛了心。
罢了,随你去吧。”
随即转向贺宗纬吩咐:“此事我不便插手,你去寻一位京都名状,务必给笵贤一个交代。”
贺宗纬拱手承诺:“大人放心,我曾为状师多年,从未失手。
必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