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散尽,惨淡的月光重新洒落在劫后余生的城市上,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与焦糊味,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倒塌的房屋,龟裂的街道,燃烧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浩劫。幸存者们如同惊弓之鸟,瑟缩在废墟或临时庇护所中,眼神空洞,低声啜泣。官方力量姗姗来迟,刺耳的警笛和救护车的鸣响交织成混乱的乐章,却无法抚平那刻在灵魂深处的创伤。
城市的东北郊区,那片塌陷的巨大深坑边缘,气氛却截然不同。
陈默静立在那里,新生的躯体覆盖着一件红袖临时以阴气幻化出的朴素黑衣,遮掩了那非人的灰白色皮肤和脊背隐现的轮回符文。他周身那股属于初阶鬼将的冰冷厚重威压已刻意收敛大半,但那双灰金色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一种经历生死蜕变后的沉静与锐利,仿佛淬火重生的寒铁,锋芒内敛,却更显危险。
红袖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勾魂索缠绕在臂间,冰冷的眸子扫视着下方被污秽能量和泥土半掩的墓穴入口,又时不时落在陈默身上,眼神复杂难明。震惊、疑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她亲眼见证了鬼门破碎的恐怖能量,感应到了那股属于蒙狰却又截然不同的强大气息的升腾与沉寂,更目睹了那支令她这位阴差统领都感到心悸的上古阴兵军团,在陈默手中虎符的号令下,由狂暴无序瞬间转为千军俯首的肃杀铁流!这绝非寻常手段!轮回镜碎片?生死簿?还是那枚虎符本身?陈默身上的秘密,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危险。
阎小罗则紧紧抓着陈默的衣角,小脸上泪痕未干,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依赖。她仰头看着陈默,仿佛那是她在这冰冷绝望的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陈默…你…你没事吧?”阎小罗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
“没事了。”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抬手,轻轻揉了揉阎小罗的头发。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身上那股冰冷的鬼将气息淡化了许多,重新显露出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他看向红袖,灰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此地不宜久留,阴兵虽已收束,但残留的幽冥死气和怨念依旧浓烈,恐生变故。先回事务所。”
红袖默默点头,没有多问。她很清楚,此刻的陈默,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时刻庇护的“巡阴使”。他拥有了足以让阳间震动、让地府侧目的力量——那支名为“幽冥骑”的死亡军团。虽然这支力量来源诡秘,风险未知,但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它无疑是陈默立足的重要资本。
三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那个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巨大深坑,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惨烈与诡异。
***
与此同时,九幽之下,秦广王殿深处,一间充斥着冰冷煞气与冥炎跳动的秘殿内。
“废物!一群废物!!”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与无尽暴戾的咆哮,如同九幽寒潮般席卷整个秘殿!空气瞬间冻结,墙壁上跳动的幽蓝色冥炎都为之摇曳、黯淡!
秘殿中央,一个由整块幽冥黑玉雕琢而成的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他身着玄底金纹的王袍,面容年轻而英俊,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鸷与戾气,正是秦广王世子——秦戮!此刻,他英俊的面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双目赤红如血,周身翻滚着近乎实质的黑色煞气,将王座周围的空间都搅动得扭曲不定!
在他面前,一道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虚影正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那虚影的轮廓,依稀能辨出正是之前在九幽噬魂阵中被陈默掷刀斩灭的世子分身残留的一缕微弱神魂!
“主…主上息怒…”虚影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虚弱,“那…那陈默…不知得了什么奇遇…竟能掌控轮回镜碎片之力…更…更在最后关头…召唤出…一支…一支诡异的阴兵铁骑…踏碎了…九幽噬魂阵…属下…属下分身…猝不及防…”
“阴兵铁骑?!”秦戮猛地从王座上站起,周身煞气轰然爆发,将秘殿内的冥炎压得几乎熄灭!他一步踏前,无形的压力让那虚影几乎溃散。
“蒙狰…是蒙狰的幽冥骑!”秦戮的赤瞳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狂怒,“怎么可能?!那废物守门尸将的魂灯明明已彻底熄灭!它的虎符…它的军团…怎么会落到那蝼蚁手中?!轮回镜…又是轮回镜!!!”
他猛地一拳砸在黑玉王座的扶手上!
轰!
坚逾精钢的幽冥黑玉应声炸裂!碎石飞溅!整个秘殿都剧烈摇晃!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不仅精心布置的九幽噬魂阵被破,连自己的一具重要分身都被斩灭!神魂重创!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父王(秦广王)交给他掌控的、用来镇守阳间一处重要“后门”的棋子——蒙狰将军及其麾下幽冥骑,竟然被人连锅端了!而做下这一切的,竟然还是那个他视为蝼蚁、必欲除之而后快的陈默!
“父王若知晓…”秦戮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丢失幽冥骑,这是大过!尤其还是在针对陈默的行动中丢失的!这让他如何向父王交代?
“陈默!本世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秦戮的咆哮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他猛地看向地上那缕虚影:“滚下去!给本世子凝聚魂体,再敢有失,让你魂飞魄散!”
那缕虚影如蒙大赦,瞬间化作青烟消散。
秦戮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瞳中疯狂与算计的光芒交织闪烁。硬来?陈默掌控了幽冥骑,实力暴涨,更疑似彻底炼化了轮回镜碎片,在阳间已然成了气候。再派分身或手下跨界强攻,风险太大,且容易授人以柄,引来其他阎君的关注,尤其是那个一直盯着他们的阎罗王!
“阳间…阳间…”秦戮喃喃自语,眼中戾气更盛,“既然在阳间失了手,那就在阳间…彻底埋葬你!”
他猛地抬手,一枚烙印着狰狞鬼首的黑色令牌出现在掌心。令牌上幽光一闪,一道讯息被瞬间发出。
***
阳间,某处人迹罕至、终年笼罩在灰黑色毒瘴与阴风之中的山脉深处。这里是炼魂宗的总坛所在。曾经被陈默借阴兵踏平的山门废墟之上,勉强重建起了一些更加阴森诡谲的建筑,但空气中弥漫的怨气与死寂,比之前更加浓重,充满了破败与颓丧的气息。
一座由无数惨白骷髅头垒砌而成的大殿内。炼魂宗主——魂煞,形容枯槁,气息萎靡,原本阴鸷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惊弓之鸟般的惶恐。他座下的长老在之前的覆灭之战中几乎死伤殆尽,宗门积蓄百年的家底也被扫荡一空,连镇宗秘典《炼魂秘典》都被夺走,彻底暴露了他们与秦广王的联系。现在的炼魂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突然,魂煞腰间一枚同样烙印着鬼首的黑色令牌剧烈震动起来!他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抓起令牌,神念探入。
片刻之后,魂煞枯槁的脸上先是涌起极致的恐惧,随即,那恐惧又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与……一丝病态的希冀!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变形:
“来人!立刻启动…‘万魂归墟大阵’核心!取出…那件东西!快!”
很快,几名同样气息萎靡、面带惊恐的长老踉跄着奔入大殿。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个沉重的、由不知名黑色金属打造的盒子。盒子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禁制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魂煞一把夺过盒子,枯瘦的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他口中念念有词,打出一道道诡异的血色法诀,落在盒子的禁制之上。
咔哒…咔哒…
禁制符文逐一亮起,又逐次熄灭。最终,“啪”的一声轻响,盒子自动打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斩断因果、灭绝一切生机的恐怖刀意,瞬间充斥了整个骷髅大殿!空气仿佛被无形的锋芒切割,发出细微的破裂声!殿内所有的炼魂宗长老,包括魂煞本人,都在这股刀意下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无形的刀锋凌迟!
盒子内,静静地躺着一柄断刀。
刀身古朴,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刀柄缠绕着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布条。断口处参差不齐,却散发着更加凌厉、更加暴虐的毁灭气息!刀身之上,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一道贯穿首尾的、如同深渊裂痕般的暗红色血槽,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光芒!
仅仅是气息,就让这些以玩弄魂魄着称的邪修感到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斩…斩孽刀…”魂煞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敬畏与狂热,“秦广王殿下…赐下的…斩孽王刀…的投影分身!”
虽然只是一道投影分身,但其蕴含的一丝属于秦广王本命神兵“斩孽王刀”的毁灭法则,足以轻易斩杀寻常鬼将!此物,是炼魂宗最后的底牌,也是秦广王控制他们的终极枷锁!若非宗门覆灭在即,世子严令,魂煞绝不敢动用此物!
“陈默…你的死期到了!”魂煞枯槁的脸上露出病态的狞笑,“世子殿下有令!布‘九幽噬魂阵’!以此刀投影…为阵眼!引那陈默…入瓮!将其…连同他那支该死的阴兵…一同炼化!魂飞魄散!”
“可是宗主…”一名长老颤声问道,“那陈默新得了幽冥骑,凶威滔天,我们…我们如何引他入阵?”
魂煞眼中闪过一丝阴毒至极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合上装着断刀的盒子,那恐怖的刀意顿时被隔绝大半。
“他不是自诩‘阳世巡阴使’,喜欢庇护那些蝼蚁般的生魂吗?”魂煞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那就…给他一个不得不来的理由!去!抓!抓那些劫后余生的贱民!用他们的生魂…做饵!在阵中…炼出最凄厉的哀嚎!本座不信…他忍得住!”
“另外…”魂煞看向殿外阴沉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联系…那位‘红袖’姑娘…告诉她…想要她妹妹的残魂安然无恙…就按我们说的做!”
一场针对陈默的、更加阴险歹毒、以无辜生魂为饵、以秦广王神兵投影为杀器的绝杀之局,在炼魂宗的废墟之上,悄然铺开!目标,直指陈默和他刚刚掌控的幽冥骑!
秦戮世子的报复,带着彻骨的怨毒与身为王者的冷酷无情,已然降临阳间!这一次,他不仅要陈默的命,更要将他拥有的一切,连同那支幽冥骑,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