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骸的意识在沈默脑海中剧烈翻腾!对那颗被剥离的玉髓核心的贪婪渴望,对灰袍人话语中“母巢”、“归源之光”信息的强烈好奇,以及对灰袍人身上那股腐朽力量的厌恶与警惕,交织成一股冰冷的乱流。
沈默看着灰袍人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又看向石台上那摊人形的灰白粉尘,最后目光落在那枚紧握在掌心、微微发烫的环形玉玦上。
玉玦内部,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雕玉人印记的冰冷意念,仿佛被刚才剥离核心的场景激活,悄然流入他的感知:
*归源……陷阱……母巢……核心……唯一生机……*
陷阱?生机?
沈默灰白的瞳孔中,冰冷与决绝的光芒一闪而逝。他迈开脚步,跟随着灰袍人留下的、那股浓烈的福尔马林与腐朽的气息,踏入了溶洞深处,那如同巨兽搏动心脏的黑暗之中。胸口的玉骸意识发出无声的咆哮,对“终极形态”的渴望,暂时压倒了所有警告。
灰袍人如同引路的幽魂,在巨大溶洞深处蜿蜒曲折的天然甬道中无声穿行。沈默紧随其后,每一步落下,脚下湿滑的岩石都传来细微的震颤,源头正是前方那越来越响、越来越沉重、如同远古巨兽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每一次沉闷的律动,都仿佛敲击在沈默的灵魂深处,与他胸腔内玉骸的冰冷搏动产生诡异的共鸣,带来一种既渴望又排斥的撕裂感。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巨大的阻力,肺部像是被塞进了浸水的棉花。那股浓烈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奇异草药和更深层次的、如同亿万玉石粉末堆积发酵后的冷冽腥甜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口鼻间。甬道两侧的岩壁,早已不再是天然岩石的质地。一层厚厚的、如同活体肉膜般的灰白色物质覆盖其上,表面布满了不断搏动的、暗红色的巨大脉络。这些脉络如同巨树的根系,深深扎入岩层深处,随着那沉重的心跳声同步舒张、收缩,将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暗红色“汁液”泵向未知的深处。
*母巢……核心……生命……本源……*
玉骸的意识在沈默脑海中激荡,冰冷的核心因接近目标而散发出近乎灼热的渴望。它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精纯而古老的玉化能量,每一次搏动都变得更加有力,反馈给沈默的力量也越发澎湃。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皮肤下的灰白玉质网格正在变得更加清晰、坚韧,指尖偶尔不受控制地闪过玉质的寒芒。力量的充盈感如同毒药,麻痹着神经,也侵蚀着名为“沈默”的意志边界。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沈默的脚步,连同呼吸,瞬间停滞。
眼前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恐怖空间。
穹顶高得没入黑暗,望不见尽头。空间的中心,是一个巨大得如同山峦的、倒悬的锥形结构!它并非岩石构成,而是由无数……无数形态扭曲、相互融合、层层叠叠堆砌而成的……玉俑!
成千上万!不,或许是十万、百万!难以计数!
这些玉俑与黑市外围的“废料”截然不同!它们形态更加扭曲、怪异,玉化的程度也千差万别。有的还保留着模糊的人形轮廓,但肢体被拉长、扭曲成非人的角度,与周围的玉俑肢体或躯干熔铸在一起;有的则完全失去了人形,化为巨大的玉质瘤体、粗壮的支撑柱、或是布满孔洞的怪异器官;更多的,则如同被粗暴捏合进这巨大结构的砖石,只露出半张覆盖着玉质的面孔、一只异化成利爪的手臂、或是一段布满晶簇的脊梁!
所有玉俑,无一例外,它们的胸口都被粗暴地剖开!一个巨大的、边缘不规则的空洞,如同被剜去心脏的伤口,贯穿了它们的胸腔!空洞边缘的玉质呈现出熔融后又凝固的狰狞状态,无数细密的、闪烁着暗红或幽绿光芒的玉丝从空洞边缘延伸出来,彼此纠缠、连接,如同亿万根活体的神经束和血管,最终汇聚向那倒悬锥形结构的核心深处!
这些玉俑空洞的胸腔,如同无数只绝望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下方。
而在锥形结构最下方、尖端所指的位置,正是那沉重心跳声的源头——一颗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无比的心脏!
它并非血肉构成,而是由最纯净、最深邃的暗红色玉髓凝结而成!大小堪比一栋小屋!心脏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凸起、凹陷、沟壑,形态扭曲而怪异,仿佛由无数痛苦挣扎的面孔强行熔铸而成!每一次搏动,“咚!”,整个空间都随之震颤!肉眼可见的暗红色能量波纹如同实质的潮汐,从心脏表面扩散开来,席卷整个空间!
伴随着每一次搏动,这颗巨大的暗红玉髓心脏表面,那些扭曲的沟壑和凸起处,便会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和冰冷玉腥的暗红色“血液”从中渗出、滴落,如同瀑布般浇灌在下方的地面上,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暗红液体的“血池”!血池边缘,无数新生的、灰白色的玉丝如同初生的水草,贪婪地汲取着“血液”,疯狂生长、蔓延,一部分融入覆盖四周的肉膜岩壁,一部分则如同触手般向上延伸,刺入倒悬锥体上那些玉俑胸口的空洞,将新生的能量反哺回去,维持着这个庞大、恐怖、扭曲的共生循环!
*主母之心!归源!吞噬!进化!*
玉骸的意识在沈默脑海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咆哮!冰冷的核心瞬间被无穷的贪婪点燃,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绝对支配意志的力量瞬间接管了沈默的身体!他的双眼彻底被翠绿与灰白交织的狂暴光芒淹没,皮肤表面灰白玉质鳞片瞬间覆盖全身,尖锐的玉质骨刺从指关节、肘部、肩胛破体而出!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猛冲,目标直指那颗搏动着的暗红玉髓心脏!
“多么……纯粹而古老的饥渴……” 灰袍人不知何时已退到阴影边缘,兜帽下的幽绿光芒闪烁着病态的兴奋和掌控一切的满足。他看着被玉骸本能彻底支配、如同野兽般扑向主母之心的沈默,发出沙哑的低笑。“去吧!拥抱你的宿命!成为主母的一部分!让这分离的心核……重归本源!”
沈默的意志在玉骸狂暴的吞噬欲望下苦苦挣扎,如同怒海中的孤舟。他看到了!在那颗巨大暗红心脏搏动时裂开的缝隙深处,在那粘稠“血液”涌出的源头,并非什么玉石核心!而是一个蜷缩着的、被无数暗红玉髓包裹缠绕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极其模糊,但沈默的灵魂深处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炸响——**沈默!** 那是他自己的轮廓!是玉骸意识深处烙印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被剥离吞噬殆尽的残影!
豁牙李那沙哑的、如同诅咒般的低语,穿越时空,狠狠刺入此刻沈默混乱的意识:“活玉噬主……最终……必成玉人!” 原来所谓的“玉人”,并非独立的存在,而是这恐怖母巢中,一个等待被填充的……玉俑!一个失去自我、沦为“主母”养料或零件的……活祭品!
“不——!!!” 沈默的灵魂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呐喊!他绝不要变成那倒悬锥体上空洞胸腔中的一个!绝不要成为这扭曲循环的一部分!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滴落的暗红“血液”,身体即将被玉骸彻底吞噬同化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他紧握在左手掌心、几乎被遗忘的那枚环形玉玦,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冰冷的翠绿光芒!这光芒如此强烈,瞬间穿透了玉骸狂暴的灰白能量,狠狠刺入沈默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
一股不属于玉骸、也不属于主母的、更加古老、更加深邃、带着玉石本源般冰冷坚韧的意念洪流,如同开天辟地的曙光,猛地冲入沈默的脑海!
那是雕玉人!是他穷尽毕生心血、对抗玉化灾变、最终将自己半身玉化封入西山的意志烙印!是他在玉玦中留下的最后手段——**碎玉归源禁法**!
无数玄奥的符文、能量运行的轨迹、玉石相生相克的至理,如同烙印般瞬间刻入沈默的灵魂!这禁法的核心并非对抗或逃离,而是……引导与引爆!引导玉骸与主母之间那同源相吸、无法分割的本质联系,将自身作为媒介,引动玉骸之力,冲击主母之心的核心平衡点,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冰水,引发最彻底的湮灭连锁!
*碎玉……归源……唯一生机……*
雕玉人最后的意念清晰而决绝,带着玉石俱焚的悲壮。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退路可选!要么成为玉俑,要么……玉石俱焚!
沈默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清明被无尽的疯狂取代!不是玉骸的吞噬之狂,而是绝境中孤注一掷的毁灭之狂!
“啊——!!!” 他发出一声震动整个母巢空间的、混合了人类绝望与玉石冰冷的长啸!
在玉骸力量即将把他彻底吞噬、融入主母之心的前一瞬,沈默主动放弃了所有抵抗!他不仅不再压制玉骸的吞噬本能,反而以自身残存的意志为燃料,将玉骸那狂暴的、指向主母之心的吞噬欲望,瞬间催发到前所未有的巅峰!同时,他疯狂地运转起刚刚领悟的“碎玉归源禁法”!
轰——!!!
沈默的身体,成为了连接玉骸与主母之心的恐怖桥梁!
玉骸那冰冷而贪婪的吞噬力量,在禁法的引导下,不再是融入,而是变成了最狂暴的掠夺和抽取!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狠狠咬住了母体的心脏!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灰白色能量触须,从沈默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爆射而出,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刺入了那颗巨大搏动的暗红玉髓心脏深处!
“不——!!!” 灰袍人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那股被引导的、针对主母核心平衡点的毁灭性能量!“停下!你这亵渎者!”
太迟了!
玉骸的力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疯狂涌入主母之心!主母之心那原本稳定、沉重的搏动瞬间被打乱!咚!咚!咚!心跳声变得狂乱而无序!表面裂开的缝隙骤然扩大!喷涌而出的不再是粘稠的“血液”,而是狂暴失控的暗红能量乱流!
“嗷——!!!”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亿万灵魂同时尖啸的恐怖嘶吼,从主母之心深处、从倒悬的玉俑锥体中、从覆盖岩壁的肉膜脉络中同时爆发!整个母巢空间如同被投入搅拌机的玻璃器皿,疯狂地震颤、扭曲、崩裂!
倒悬锥体上,无数玉俑胸口的空洞中,延伸出的玉丝瞬间绷断、燃烧!那些被束缚、被汲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玉俑残骸,在这一刻仿佛短暂地“苏醒”,爆发出最后、最强烈的怨毒与痛苦!它们扭曲的面孔在玉质下蠕动,无声地尖啸!整个锥形结构开始崩塌!巨大的玉俑肢体、瘤体、器官如同山崩般坠落!
覆盖岩壁的肉膜脉络寸寸断裂,喷溅出恶臭的粘液!地面翻涌的暗红“血池”如同沸腾的开水,剧烈翻滚,蒸腾起浓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血雾!
毁灭的连锁反应开始了!
玉骸的力量在疯狂抽取主母之心的本源,但主母之心失控爆发的反噬能量,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那些能量触须,狠狠倒灌回沈默体内,冲入玉骸的核心!
“呃啊啊啊——!!!”
沈默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成为了这场毁灭风暴的中心!他的身体如同一个被强行充气又撕裂的皮囊,在灰白(玉骸)与暗红(主母反噬)两股毁灭性能量的疯狂对冲下,剧烈地膨胀、扭曲、变形!
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方急速玉化又被能量冲击得粉碎的肌肉和骨骼!左半边身体覆盖着疯狂蔓延、试图修复的灰白玉质,右半边身体则被暗红的腐蚀性能量侵蚀得焦黑碳化!胸口那粒玉屑早已在狂暴的能量中化为齑粉,心脏位置的玉骸核心暴露在外,翠绿与灰白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痛!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源自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的极致痛苦!灵魂仿佛被投入了永劫的磨盘,反复碾磨!
但他没有停下!也不能停下!碎玉归源禁法在死亡的边缘被运转到极致!他将自己化作了那枚投入油锅的冰水,用自身的存在,死死维系着玉骸对主母之心的掠夺通道,加速着这场同归于尽的湮灭!
灰袍人疯狂地试图冲过来阻止,但崩塌的空间和狂暴的能量乱流将他狠狠掀飞,撞在崩裂的岩壁上,墨绿色的手臂瞬间折断,腐朽的能量在湮灭风暴中迅速消散,只留下一声充满无尽怨毒和不甘的尖啸。
轰隆隆——!!!
主母之心承受不住内外交加的毁灭力量,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最终,在一阵刺破耳膜、湮灭灵魂的恐怖尖啸中,轰然炸裂!
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瞬间席卷了一切!暗红与灰白交织的毁灭之光吞噬了整个母巢空间!倒悬的玉俑锥体彻底崩塌!覆盖岩壁的肉膜化为飞灰!地面沸腾的血池被瞬间蒸发!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布满了漆黑的裂痕!
沈默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被这股毁灭洪流狠狠抛飞!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瞬,他“看”到:
爆炸的核心,一点极其微小、却凝聚了玉骸与主母最后精华的、灰白与暗红纠缠的奇异光点,如同流星般,在空间彻底破碎的乱流中一闪而逝,消失无踪。
而他自己的身体,在毁灭能量的冲刷下,早已残破不堪。左臂齐肩消失,右腿膝盖以下化为飞灰,胸腔破开一个大洞,玉骸的核心暴露在外,布满了裂痕,翠绿的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仅存的躯干和肢体覆盖着龟裂的灰白玉质,如同被粗暴烧制的残次陶俑。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
不知过了多久。
冰冷。刺骨的冰冷。还有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嘀嗒声。
沈默的意识从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艰难地浮起一丝。没有光。绝对的黑暗。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撕裂般的痛楚。
他尝试移动,只有左臂残存的肩膀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他还在呼吸,但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玉腥味,肺部像是塞满了冰渣和碎玻璃。
“呃……” 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呻吟从他喉咙里挤出。
就在这时,胸口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冰凉搏动。
嗡……
是玉骸!那颗布满裂痕、几乎熄灭的核心,竟然还在!它微弱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从残破的身体里榨取着最后的生命力,传递来一丝冰冷而虚弱的意念:
*存活……修复……能量……*
没有贪婪,没有渴望,只有最本能的生存指令。它虚弱到了极点,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本能地汲取着沈默这具残破躯壳里最后的热量,维系着最低限度的共生。
沈默躺在冰冷的岩石上,在绝对的黑暗中,感受着身体非人的残破和胸口那微弱却顽强的冰冷搏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沉重的枷锁感。
他活下来了。以一种非人的形态。
玉骸也“活”下来了。以一种极度虚弱、与他这具残躯绑定的状态。
血玉的诅咒并未终结,而是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绝望的方式……延续着。
黑暗中,沈默那仅存的、覆盖着龟裂玉质的右手,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尖触碰到了胸口那颗冰冷、布满裂痕的玉骸核心。
冰冷的触感,如同握着自己残破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