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寒的车载香氛还带着昨夜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那股冷冽刺鼻的气息仿佛仍粘在鼻腔深处。
林知暖坐在副驾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指尖微微发凉。
她目光落在他西装内袋鼓起的照片角上,那纸边露出的一角泛黄,像旧时光里褪色的记忆碎片。
窗外的梧桐叶被晨露压得低垂,风掠过树梢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阳光透过湿漉漉的叶片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母亲抱着发烧的她往医院跑时,也是这样的湿冷,雨水打在脸颊上的触感至今未散。
“到了。”江砚寒将车停在旧城区一栋灰扑扑的小楼前,雨刷器“吱呀”刮开挡风玻璃上的水痕,声音清脆而单调。
他说话时,袖口的纽扣反射出微光,像是某种隐秘信号。
林知暖这才看清楼门匾额:“江氏集团历史档案馆”。
字迹斑驳,油漆剥落,仿佛连时间都不愿在此久留。
他推开车门,转身伸手时袖口沾了雨珠,却还是稳稳托住她的腰,“小心台阶。”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档案馆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像是老旧的蜂鸣器,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空气里浮着尘埃的味道,混合着陈年纸张的霉味。
当江砚寒展开那张泛黄的报纸时,林知暖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咚咚作响,仿佛要从胸腔跃出。
纸张边缘卷曲,摸上去粗糙如枯叶。
报纸头版是“1999年9月9日特大车祸”的标题,照片里两辆变形的轿车像被揉皱的铁皮,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扒着其中一辆的车窗——其中一个的发绳,和她记忆里母亲亲手编的艾草绳一模一样。
那根红绳如今还藏在她的抽屉深处,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当年那辆失控的货车。”江砚寒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的小字,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滴在报纸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车牌号登记在程氏物流名下。”林知暖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上周收到的匿名便签,那张被塞进抽屉的米色信纸,纸面略带檀香。
“小心程晓薇”几个字的笔锋,此刻正与报纸右下角“肇事司机:周强”的签名重叠。
“啪!”
档案柜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林知暖一颤,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李经理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发梢滴着水,工牌在胸前晃得厉害:“刚从交通局调的行车记录仪数据!”她将电脑转向两人,屏幕里是模糊的黑白影像——货车司机侧过脸时,耳后一颗深褐色胎记清晰可见。
林知暖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指甲几乎陷入皮肤。
那种钝痛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程晓薇总说那对珍珠耳环是外婆遗物,可三天前在茶水间,她亲眼看见那耳环勾住桌角,断裂处露出的银托纹路,和视频里司机耳后的胎记形状分毫不差。
“还有这个。”李经理点开另一个文件夹,泛黄的审讯记录跃入眼帘,“程晓薇她爸程建民,99年因商业贿赂被起诉,当时的主要证人……”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手指颤巍巍指向记录末尾的签名——江正雄。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林知暖望着电脑屏幕里的名字,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堵得喘不过气来。
江父昨夜说的“团圆”二字突然有了重量,原来他们早被命运的线缠成了网,而程家,是躲在网后的那只蜘蛛。
“叩叩。”
档案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江父的主治医师举着牛皮纸袋站在门口,镜片上蒙着水雾:“江总,关于老先生的透析记录……”他的声音发颤,“我们查了所有系统,近二十年的配型数据都被篡改过。真正匹配的肾源……”
“来自我母亲的骨髓配型,对吗?”林知暖突然开口。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腕间的银镯磕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的“叮”声,“小暖,妈妈的身体不好,但能给你留份礼物。”当时她只当是安慰,此刻却突然明白——那些年母亲频繁去医院,不是体检,是做配型。
主治医师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将病历递给林知暖,纸张边缘还留着医院打印机的温热:“二十年前的手术记录显示,江老先生接受的肾源,捐赠者信息写着‘林秀兰’。”
江砚寒的手指重重按在桌面上,木质桌面发出轻微的“咯”声。
林知暖能看见他喉结滚动,眼尾的红血丝像要渗出血来。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所以你从小到大总说晕血,是因为……”
“因为每次献血后妈妈都给我煮红枣粥。”林知暖仰头冲他笑,眼泪却先一步砸在交握的手背上,咸涩的泪水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她说小暖的血最珍贵,要留给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