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街尽头的梧桐巷口,立着栋爬满爬山虎的三层小楼。二楼转角的橱窗里,上百个玩偶肩并着肩,玻璃映着街灯,把它们的影子投在青石板路上,像一群等待认领的幽灵。
一、金发玩偶
林静拽着女儿小雨的手往巷口走,高跟鞋在夜里敲出急促的节奏。经过玩偶店时,五岁的小雨突然挣脱母亲,把脸贴在橱窗玻璃上。
“妈妈,那个姐姐好漂亮。”她的指尖隔着玻璃,对着角落的金发玩偶轻轻点了点。
林静皱眉看过去。那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玩偶,长度及腰的金发卷成波浪,陶瓷做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最诡异的是那双眼睛,深褐色的玻璃珠嵌在眼窝里,在路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仿佛下一秒就会转动。
“小雨,该回家了。”林静试图拉走女儿,却发现孩子的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眼眶里已经蓄满泪水。
“我要姐姐...我要姐姐...”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不停往橱窗方向倾。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林静尴尬地咬了咬唇,推开了玩偶店的木门。
门铃发出老旧的“叮咚”声,店内弥漫着檀香与霉味混合的气息。货架上的玩偶密密麻麻,无数玻璃眼珠随着林静的移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柜台后坐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下巴上的胡茬泛着青黑。
“要哪个?”男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板。
小雨踮着脚指向橱窗角落:“那个穿白裙子的姐姐。”
男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镜片闪过一道白光:“这个不卖。”
“为什么?”林静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本不想买什么玩偶,但女儿的哭声已经引来更多路人驻足。
男人沉默片刻,从柜台下拿出个登记簿:“想带走她,先签字。”
林静接过本子,只见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新的一条记录是三天前,字迹被水洇过,晕成模糊的蓝团。她犹豫着写下自己的名字,指尖触到纸面时,忽然感觉像是按在某种柔软的皮肤上。
“记住,别让她照到月光。”男人把玩偶装进纸袋时,突然低声说,“还有,每晚十二点前必须把她放进衣柜。”
林静只当他是故弄玄虚,敷衍地点点头,牵着已经破涕为笑的小雨离开。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纸袋里的玩偶在母女身后轻轻晃动,金发蹭过林静的小腿,像有人在悄悄吹气。
二、午夜呢喃
第一晚,小雨把玩偶放在枕边,给她取名“安娜”。林静收拾完厨房,看见女儿正对着玩偶说话:“安娜姐姐,你以前住在哪里呀?”
玩偶的嘴角保持着固定的微笑,玻璃眼珠在床头灯下发着温润的光。林静笑着摇摇头,帮女儿盖好被子,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她回头望去,只见安娜的头微微偏向一侧,发丝垂落遮住了半张脸。
午夜时分,林静被一阵低语声惊醒。她起身查看女儿的房间,月光透过纱窗斜斜切进屋里,在地板上投出明暗交界线。小雨躺在床上,被子滑到腰间,而那个叫安娜的玩偶,正端坐在她枕边,面朝窗口。
“把身体...还给我...”
林静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声音从玩偶嘴里传出,沙哑而含混,像老旧磁带里的杂音。她想冲过去抱走女儿,却发现双脚像灌了铅般沉重。月光一寸寸爬上玩偶的膝盖,她看见安娜的嘴角慢慢咧开,原本柔和的微笑竟变成了狰狞的冷笑。
“妈妈...”小雨突然翻了个身,迷糊地喊了一声。林静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退到门口,后背全是冷汗。她冲进房间拉开窗帘,月光被彻底挡在窗外,再看床上,安娜依旧保持着温顺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三、声音的裂缝
接下来的一周,小雨的变化让林静越来越不安。向来活泼的女儿变得沉默寡言,常常盯着玩偶发呆,连最爱的动画片也不看了。更诡异的是,她说话的声音时而尖细如幼童,时而低沉沙哑,像有另一个人藏在她喉咙里。
“林女士,小雨今天在幼儿园不肯午睡。”班主任的电话让林静心惊肉跳,“她一直说要等安娜姐姐醒了才能睡,还说...说安娜姐姐要带她去花园玩。”
林静握着手机的手发抖,眼前浮现出昨夜的场景:凌晨三点,她听见女儿房间有动静,透过门缝看见小雨坐在床上,正用剪刀剪自己的头发。安娜的头靠在孩子腿上,玻璃眼珠反射着月光,而小雨的嘴角挂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诡谲笑意。
“妈妈,你看,我和安娜姐姐一样有长头发了。”清晨起床时,小雨举着一绺剪下的头发递给她,发丝间还缠着几根金色的假发。
当晚,林静决定把玩偶扔掉。她等到女儿睡熟,用黑色塑料袋裹住安娜,悄悄出了门。巷口的垃圾桶散发着酸臭,她咬着牙把袋子塞进去,转身时却听见塑料袋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在里面抓挠。
回到家,林静刚躺下,就听见楼下传来“咚、咚、咚”的撞击声。她趴在窗台往下看,只见垃圾桶翻倒在地,黑色塑料袋被扯开,安娜的金发散落在脏污的地面上,白色裙摆上沾着腐烂的菜叶。更可怕的是,玩偶的头正对着她的方向,嘴角的冷笑在月光下格外刺目。
她颤抖着跑下楼,把玩偶拿回了家,经过廊灯时,玩偶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红光,林静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里,混着一声极轻的、成年女性的叹息。
四、橱窗后的真相
第七天,林静终于在登记簿上找到了那个被洇开的名字——陈雨欣。她颤抖着打开手机,搜索这个名字,屏幕上跳出三年前的一则新闻:“年轻女画家离奇失踪,监控显示最后出现在梧桐巷玩偶店附近。”
照片上的陈雨欣有着一头标志性的金色卷发,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有个酒窝。林静翻出安娜的裙子,在裙摆内侧发现了一道极细的缝线,拆开后掉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口红写着:“他拿走了我的眼睛,用我的头发做玩偶...”
午夜十二点,林静握着美工刀躲在衣柜里。月光准时爬上窗台,她看见熟睡的小雨慢慢坐起来,动作僵硬地抓起安娜,一步步走向窗口。玩偶的头在孩子怀里轻轻转动,玻璃眼珠扫过衣柜方向,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深。
“该回来了...我的身体...”安娜的声音从胸腔里闷闷传出,小雨的脖子诡异地扭向一侧,露出不属于孩童的纤细锁骨,“妈妈,你看,我终于找到合适的容器了。”
林静猛地推开衣柜门,美工刀划破玩偶的脖颈,里面掉出两颗真正的人类眼球,虹膜上还粘着未干的血丝。小雨尖叫着摔倒在地,而安娜的身体正在月光中逐渐瓦解,金色假发下露出陈雨欣腐烂的头皮,白色裙摆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
“当年她想逃,我就把她做成了第一个玩偶。”熟悉的沙哑声音从门口传来,戴黑框眼镜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的镜片上反射着月光,“现在该轮到你女儿了,毕竟,橱窗里还缺个会走路的玩偶。”
林静抓起台灯砸向男人,在他倒地的瞬间,抱着女儿冲向楼下。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成百上千个玩偶从货架上跌落,玻璃眼珠在地板上滚动,无数沙哑的声音汇集成低语的浪潮:“把身体...还给我...”
当第一缕阳光洒进梧桐巷时,玩偶店的橱窗里又多了两个新玩偶。左边的金发女孩抱着膝盖坐在角落,右边的小女孩睁着空洞的眼睛望向街道,她们的玻璃眼珠在晨光中清澈无比,仿佛藏着无数个未被诉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