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作营核心工棚。
刺鼻的硝烟、硫磺和金属熔炼的气味,此刻被浓重的血腥味所覆盖。坚固的大门早已被撞开,扭曲变形。工棚内,昔日忙碌的景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惨烈的修罗杀场。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守卫的尸体和袭击者的残骸。破碎的器械、散落的零件、燃烧的图纸随处可见。残余的十余名工匠和守卫,在黄月英的带领下,背靠着那几台巨大的熔炉和尚未完工的“雷光铳”原型机,组成了一个最后的、摇摇欲坠的环形防线。
黄月英一身沾满油污和血渍的匠作短衣早已破烂不堪,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半截衣袖。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脱力而微微颤抖,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屈的火焰。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特制的、带有锯齿和放血槽的沉重扳手,扳手的顶端还在滴着粘稠的血。
她的身边,只剩下最后几名伤痕累累的墨家老匠和护卫,人人带伤,眼神却同样凶狠。他们身后,是堆积如山的珍贵图纸、几块仅存的“雷殛木心”核心材料、以及那几台凝聚了无数心血、代表着荆襄未来对抗魔物希望的“雷光铳”半成品原型机!
“夫人!他们又上来了!”一名满脸血污、断了一只手臂的老匠嘶声喊道。
工棚破损的大门外,周泰如同浴血的魔神,一脚踢开一具挡路的尸体,手中鬼头大刀还在滴血。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杀红了眼的江东死士。匠作营外围的守卫已被他们以惨重代价肃清,眼前这最后的防线,不过是垂死挣扎。
“黄月英!”周泰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残忍的戏谑,“交出所有图纸和那些会打雷的玩意儿!还有这些老家伙!少主开恩,或可饶你一命!否则…”他舔了舔刀刃上的血,眼中凶光爆射,“此地,就是尔等葬身之所!”
“呸!”黄月英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江东鼠辈!只敢趁乱偷袭!想要图纸?想要我荆襄的根基?踩着老娘的尸体过去!”她猛地举起沉重的扳手,指向周泰,眼中毫无惧色,只有刻骨的鄙夷和决绝!
“冥顽不灵!杀!”周泰怒吼一声,不再废话,鬼头大刀带着恶风,第一个扑了上来!他身后的死士如同群狼,嚎叫着发起最后的冲锋!
“守住!”黄月英厉喝,不退反进!沉重的扳手带着千钧之力,毫无花哨地砸向周泰的刀锋!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黄月英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虎口崩裂,踉跄后退,却被身后一名墨家老匠死死顶住!
“保护夫人!”残存的工匠和护卫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挥舞着能找到的一切武器——铁锤、火钳、甚至半截断矛,与冲进来的江东死士疯狂地绞杀在一起!他们人数虽少,却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每一寸土地,每一台机器,都用鲜血和生命去争夺!
一名年轻工匠用身体死死抱住一名死士持刀的手臂,任由对方的短刃在自己腹部疯狂捅刺,为同伴争取了宝贵的半息时间!一名护卫用断掉的长矛刺穿了一名死士的咽喉,自己也被另一名死士从背后砍断了脊椎!
黄月英在周泰狂风暴雨般的刀势下苦苦支撑,扳手格挡着致命的劈砍,身上又添数道伤口。她眼中只有冰冷,没有眼泪。她知道,今日已无幸理。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多拖一刻!多毁掉一点东西!绝不能让自己和同袍的心血,落入孙绍这等豺狼之手!
她猛地一个矮身,躲过周泰横扫的一刀,扳手狠狠砸在对方的小腿胫骨上!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周泰痛吼一声,攻势稍滞!
趁此间隙!黄月英如同猎豹般扑向旁边一台尚未完成的“雷光铳”原型机!她不是去保护它!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扳手狠狠砸向那根由珍贵雷击木打磨而成的、镶嵌着聚光晶石的枪管!
“不!”周泰目眦欲裂!他忍着剧痛,鬼头大刀脱手飞出,如同旋转的死亡飞轮,狠狠斩向黄月英的后心!他要阻止她毁掉这最重要的战利品!
眼看大刀就要将黄月英斩为两段!
“夫人小心!”一声嘶哑的咆哮!一直护卫在黄月英身侧、断了一只手臂的墨家老匠,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将黄月英撞开!同时,他那仅存的、布满老茧的手臂,死死抓住了旋转飞来的大刀刀柄!
噗嗤!
沉重的鬼头大刀,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劈入了老匠的胸膛!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赵…赵伯!”黄月英被撞倒在地,看着老匠如同破布般倒下,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呼!
老匠口中汩汩冒着血沫,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惊怒交加的周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着插在胸口的大刀,脸上露出一丝扭曲而快意的笑容:“江…东…狗…休…想…” 头一歪,气绝身亡!至死,也未松手!
这惨烈的一幕,让残存的工匠护卫彻底疯狂!也震慑了冲进来的江东死士!
“啊——!!”黄月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如同失去幼崽的母兽!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双目赤红,不管不顾地扑向那台原型机,抡起扳手,带着刻骨的仇恨,疯狂地砸向枪管!砸向机括!砸向一切能破坏的地方!火星四溅!珍贵的雷击木寸寸断裂!聚光晶石被砸得粉碎!
“疯子!给我拿下她!”周泰气得浑身发抖,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扑向黄月英!
残余的工匠护卫也彻底豁出去了,用身体组成人墙,死死挡住冲上来的死士!
工棚内,最后也是最惨烈的混战爆发!每一秒都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浸透了图纸,溅满了冰冷的机器。黄月英状若疯魔,在混乱中拼命破坏着能触及的一切核心成果。
就在这千钧一发、防线即将彻底崩溃之际!
“贼子敢尔!”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吼,猛地从工棚破损的屋顶炸响!
紧接着,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撞破屋顶的瓦片和木梁,裹挟着砖石碎木,轰然砸落在地!沉重的凤嘴刀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横扫而出!
噗!噗!噗!
三名正围攻工匠的江东死士,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稻草人,瞬间筋断骨折,惨叫着倒飞出去!
来人白发染血,甲胄残破,身上多处包扎的伤口渗出血迹,正是本该在汉水重伤失踪的——黄忠!
“黄…黄老将军?!”周泰骇然失色!如同见了鬼魅!他明明收到消息,黄忠重伤落水,必死无疑!
“江东鼠辈!受死!”黄忠虎目圆睁,须发戟张,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凤嘴刀化作一道匹练寒光,带着积郁多日的怒火和无边杀意,如同泰山压顶,狠狠劈向周泰的头颅!
周泰魂飞魄散,仓促间举起夺回的一柄钢刀格挡!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巨响!
周泰手中的钢刀应声而断!凤嘴刀余势不减,狠狠劈在他的肩胛骨上!咔嚓!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啊——!”周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半边身子几乎被劈开!鲜血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他庞大的身躯被巨大的力量砸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熔炉之上,滚烫的炉壁烫得他皮肉滋滋作响,瞬间昏死过去!
主将惨败,如同抽掉了所有江东死士的脊梁骨!看着如同杀神般矗立、凤嘴刀还在滴血的黄忠,看着那些浑身浴血、眼神却更加凶狠的工匠护卫,剩余的江东死士瞬间胆寒!斗志彻底崩溃!
“跑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残余的死士如同丧家之犬,丢下武器,转身就朝着工棚外亡命奔逃!
黄忠没有追击,他拄着凤嘴刀,剧烈地喘息着,胸前的伤口因刚才的爆发而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包扎的布条。他看着工棚内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死去的工匠护卫,看着状若疯魔、还在机械般砸着残骸的黄月英,虎目之中,涌上了浑浊的老泪。
“夫人…夫人!贼人退了!贼人退了!”一名幸存的工匠扑到黄月英身边,哭着抱住她。
黄月英的动作猛地僵住。她缓缓抬起头,赤红的双眼中一片茫然,看着满地的狼藉、鲜血和尸体,又看了看手中染血的扳手和那堆被她亲手砸毁的、代表着无数日夜心血的雷光铳残骸…两行滚烫的血泪,终于从她脸颊滑落。
“赵伯…老吴…小李…”她喃喃念着那些熟悉的名字,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心力交瘁,失血过多,加上巨大的精神打击,终于让她支撑不住。
“快!救人!”黄忠强撑着伤势,嘶声下令。匠作营的核心虽遭重创,图纸被焚毁不少,核心匠人也损失惨重,但…总算保住了最后的火种,没有被孙绍连根拔起!
而此刻,城内的混乱仍在继续。周泰的惨败和死士溃逃,只是暂时解了匠作营之围。府库方向的厮杀声依旧激烈,街道上的混乱也远未平息。